幕辰低喝:“畜生!没有你先祖铁尔沁王的本事,倒是将钦达翰王的狡猾学到不少。本汗当日怜你这个人人痛打的落水狗,却不想到头来居然被你反咬一口,呵不愧是狮子的崽子,长大了就知道自己不是食草的东西!想学着你先祖吃肉?那也得配有你先祖那样的胃口!”
殷平抬手示意徐风退下,而后朝前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眯了眯眼睛,声音轻的仿佛羽毛一般:“你方才说,是你给的本王这十万铁浮屠?”
幕辰抬起头来看他,眼底已经隐现出淡淡的暗红。
“我先祖铁尔沁王可就在此处,这话说出来,就不怕他老人家来找你索命么?”
“索命?”幕辰冷笑:“一个死了五百年的老东西,本汗这一生戎马极北,砍过的脑袋能堆满你整座北都城都不及,万千鬼魂都不带怕的,何曾惧他?!”
“五百年正好能化作厉鬼幕辰,铁浮屠到底是谁的兵,想必你要比本王更清楚些!如今却还敢自称自己是‘北境之王’?你看看你这幅样子,你配么?”
“配与不配也不是你这畜生能肆意评判!”幕辰喝道:“殷平,你当年借兵的时候是怎么跟本汗承诺的,出尔反尔过河拆桥的小人,你以为你真的能得了这天下吗!黄金之血又如何?什么狗屁的天选帝王!神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为主宰这两陆而生么?”
殷平轻笑了一声,忽然伸手,手心朝下,轻轻放置在幕辰的头顶,淡淡道:“知道本王为何一直自称是北境之王,而非这夜北的大君么?”
幕辰没有回话,想要使劲挣扎以摆脱头顶上那张让他恶心的手掌,却拗不过铁链的力量,巨大的摩擦力响起在安静的广场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两陆之主,要比一个夜北大君更具有诱惑力,本王可不是当年的铁尔沁王,站着自己脚下北陆这片小小的土地,守着他殊勋茂绩的一生,明明可以踏平这九州万里,却因为他的怯懦而止步退缩本王要做,便是这天下之主,黄金之血不管你看不看得上,本王都是上天亲选的帝王!”
“呵”
“呵呵”
一道道自胸腔深处传出的笑声在四周荡开,幕辰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浑身都笑的跟着颤抖了起来,连带着铁链都发出微微的响动,殷平并不意外的看着他,眸底倒映出燃起的火焰,仿佛在偌大的方寸之间烫出了一个不大的口子,有微风顺着台阶缓缓钻了进来,晃的两排烛火都跟着微微摇摆。
直到他止住了笑意,终于说道:“既然你这么看重自己的黄金之血,难道你就不知道,这当世之上,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同你一样身体里流淌着帝王之血么!殷平,你为何今夜要前来探望本汗?因为你想让本汗知道你终于要亲自出手了殷平,其实你是怕了,那个跟你同样有着帝王之血的人已经到了东陆的战场,你怕他抢夺走你今日好不容易才打下的这一切,争夺你最想要的天下!”
“没错。”殷平收回了手,不可置否的点头道:“我确实是忌惮定西王,可那又怎么样呢?铁浮屠不畏惧任何军队!”
幕辰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说道:“那倒是,不过听说中州的远征军是当年西汉高祖赵起亲手秘密培养出来的军队,一直交由伏羲后人代为传承,你的老师张宗移没有跟你说过么?不过也对,他一个南楚人怎么会知道这些,想必那个叫匡子楚的只告诉过一个人知道为什么五百年前铁尔沁王没能带着铁浮屠前去东陆么,因为远征军和铁浮屠一旦交起手来,黄金甲对上冷锻玄甲,你死我活,永分不出高下!”
殷平眉心微微蹙起,并不言语。
幕辰继续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个秘密。”
他睁开眼,努力使自己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青铜狮首,冷嘲道:“五百年前,除却铁尔沁王之外,汉高祖赵起的身上,同样也流淌着黄金之血!所以殷平啊,你真的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么?年轻人啊太年轻了四年前你答应本汗,只要助你攻下西汉,便将庇护我极北昭阳部永昌不灭,可惜了,本汗真的是年纪大了,挡不住你的出尔反尔,让你这狗崽子反将了本汗一军,不然早在四年前,本汗会便将这种种告知与你,哪来的今日他远征军再次出世?太年轻了啊哈哈哈——”
嘶哑猖狂的笑声回旋在空旷的广场上,一声声响彻在殷平的耳畔,男人脸上不见丝毫波澜,眸底沉静的望着前方的青铜狮首怔怔出神,徐风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正想上前说着什么,却见殷平忽然走到了那盏长桌跟前,随即他伸手,用指腹一点点去摩挲着那排列整齐的一个个字眼。
倘若当年他没有将幕辰关在这里,是不是就可以阻止李肃在中州沉浮的这些年?他此次率领十万金甲军前来东路战场,真的只是为了助他攻打汉军,还是有着什么其他的目的?
太尉满府死于赵氏之手,李肃为了报仇自然不会放过西汉,可还有什么更大的目的是他所不知道的?他可能会为了他弟弟长笙而委屈于在他之下?他也是携带着帝王之血的人,与五百年前的汉高祖一样,倘使他会成为下一个北陆的铁尔沁王的话,那么李肃他,会不会就是下一个东陆的赵起?
他静默着站立了良久,久到两侧烛台都马上快要渐渐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