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白术愣愣地站着,风撩起他的长袍发出烈烈声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心里好像被挖空了一块,这外面的风似乎能钻进那处,彻骨的冷又带着割裂般的痛。仰头看着热辣辣的太阳,白术抬起手微微遮挡了下,明明是炎夏呐。
邢台之上,邱恒按着白术的吩咐上去收敛骸骨。略有些惊疑地看了看,却终究按捺着没有说话,两个人却只留下一具完整的骸骨,虽有些不能理解,但想起先前的异象也只能当做或许是那导致的。
权千年被削了相位,尸骨不能回相府,但也没有别处安置,邱恒待收到白术的旨意,将权千年偷偷安葬在皇陵边上。
“萧汨罗,你竟胆敢篡改朕的圣旨。”白术大步赶到清池宫,抓住萧汨罗的手腕将她自榻上拖起重重甩到地上。
萧汨罗慢慢支起身子,轻轻地揉了揉被白术捏得青紫的手腕:“我做的,我自然会认。”
白术胸膛剧烈起伏,他越来越看不懂萧汨罗的心思,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实在可怕:“自今日起,你就给朕待在清池宫,一步都不准离开。”
凌厉地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白术厉声喝道:“都给朕滚出去,以后都不准去伺候她。”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退了下去,白术冷眼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萧汨罗跟护在她身前的萧淖:“你就好好在这边陪着你的主子,她做的事情,也不会少了你的份!”说完白术携着怒气,头也不回地离去。
“淖儿,我以为,他至少会问下原因。”直到再也看不到白术的身影,萧汨罗才仿若失却所有的力气,伏在地上掩面低泣。
萧淖安慰地扶着萧汨罗的肩膀:“娘娘别担心,陛下不过在气头上,权千年已经死了,等过阵子陛下就会忘了,到时候娘娘自然会重得陛下宠爱的。”
萧淖的话很有说服力,萧汨罗渐渐稳了心神,只是一时间仍是郁郁寡欢。
权千年的死对于其他两国基本没什么影响。但因为罗莲的亡故,烈冥皇罗毅因着过度悲伤竟一病不起,短短几日便驾崩了。罗长渊顺利登上皇位,择日封了柳青芜为后,自此烈冥进入新的纪元。
春风十里暖襟胸,柳外青骢笑忘形。黛青色的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帝齐光素净的手执着茶壶放入温火中,茶水滚起发出噗噗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悠远的桃花香。
“殇,本尊要提早离开了。”
帝齐光懒懒的声音响起,立于帝齐光身后的殇有些不赞同地皱眉。尊上还未痊愈,如何能渡过溟海。
众人皆以为溟海只是横亘在晴轩大陆与龙州大陆中间普通的海域,殊不知此处乃数千年前神魔大战遗留的妖族炼狱,因此除非帝齐光恢复到全盛时期,将晴轩挪移至龙州大陆合并,否则他们根本过不去。
“本尊要借你们的仙力一用,明日吧,你去告知下他们两人。”全然不在乎身后人哀怨的目光,白术自斟自酌道。
明日,过了明日,就能见到她了。想到这里,帝齐光的眉毛轻轻扬起,霎时连阳光都格外明媚。
正在帝齐光计划着何时去找琼宵的时候,金赤这边又出了一件大事,权千年的尸骨不翼而飞了。
短短几日,从生到死再到尸骨无存,白术站在空空的棺木前满眼涩痛:“邱恒,一定要给朕查出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
邱恒看着满脸怒气的帝王,暗暗叹息一声,旧人已去,既然做了选择,此时又何必纠结一抔黄土,但这些他自然是不敢明说的。
要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与权千年交恶的也寥寥无几,而能在守卫严禁的皇陵附近下手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若不是权势已经能一手遮天,便是手下能人异士居多。
各处证据皆指向萧汨罗,她虽被软禁在清池宫,但萧汨罗毕竟不同于别的后妃只依靠白术的恩宠过活。她是萧氏独女如今的家主,又是曾经的帝师,数年的积威不容小觑,若说是她出于嫉妒所为,大家都觉得可能。
然而此次一向骄傲的萧汨罗没有任何动静,废妃的诏书下来,她也只是漠然接过,没有叩首谢恩,也没有哭泣求饶,她只冷眼看着宫里的人,那些平素低眉顺眼的脸上此时的幸灾乐祸。转身走向里屋,留下宣旨的小太监呆呆站着。
看着手里的诏书,那再熟悉不过的金丝绣线,曾经在这张锦缎上写着她最幸福的时刻。而现在她的无言以对,不仅仅是因为白术对她的不闻不问甚至是厌弃,而是那日荷花满池,淖儿在她耳畔轻声低语:“奴婢与陛下说,权千年的尸骨被扔进暗黑沼泽了。”
萧淖因此被赶出了皇宫,但她似乎并不伤心,萧汨罗根本无法理解萧淖为什么背弃她。萧淖只是鄙夷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极了幼时衣食不济的岁月里那些富人家的孩子。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不同于晴轩的灼灼桃夭,龙州大陆的天气燥热得厉害。帝齐光缓步行走在街道上,深红色的长袍堪堪盖过光洁的脚背,走动间暗光冶涟如腥锈的血色。他的发用红绳随意绑着,额上偶尔几根碎发晃动着,碎了他亮若星河的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