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纪申又折回去,再与桓嶷肯谈。
桓嶷见到纪申又折了回来的当时就笑了,笑容一闪而过,肃容等着纪申的新词。纪申沉重地一礼,声音很慢地谢座,坐下来之后,双眼很是忧虑地看着桓嶷:&ldo;圣人,当年很难过吧?&rdo;
桓嶷别过脸去,纪申又说:&ldo;臣等总想圣人都照着书本来,这样臣等省心啊。&rdo;
桓嶷的脸又转了回来。
纪申也闪过一点笑,继续说:&ldo;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可是当年得忍,为了大局嘛。其实先帝当年也恨,也忍了。臣知道圣人的苦处。&rdo;
桓嶷哽咽地道:&ldo;纪公知我!&rdo;当年他&ldo;不能有戾气&rdo;,恨意哪是那么容易就消的呢?不过是装作无事发生罢了。哪怕是劝他不要有戾气的梁玉,他也不信她就放下了。
纪申道:&ldo;当年是为做一好太子,如今要不要做一个好皇帝呢?&rdo;
&ldo;那我就做不得儿子了。&rdo;
纪申想了想,问道:&ldo;难道要天下姓杜的都改姓吗?&rdo;
桓嶷道:&ldo;我看着别扭。&rdo;
【那你取进士的时候怎么还取了呢?你这心眼儿不大好!】纪申不客气地道:&ldo;别扭也一起才吃了酒。&rdo;桓嶷赌气道:&ldo;我就是试过一回,还是受不了。&rdo;
纪申被气笑了,越笑越忍不住,一阵笑声过后,纪申也只给桓嶷留了一个&ldo;三思&rdo;,又辞了出去。去了政事堂便将黄赞、萧司空请了来,如此这般一讲,二人都颇为难。纪申这般已是做得不错了,劝比争要强。纪申找了他们来,也不是为了发牢骚,也不是为了求援,而是摆明了:皇帝这事儿大家都有责任,都得软和着劝他。走吧,排队上。
黄赞推萧司空上前,萧司空推辞不得,也去与桓嶷谈心。他先有准备,将杜、赵两家的情况对桓嶷摆了出来,共几枝、几房,彼此之间的关系如何,并非所有姓杜的都是一条心,也不是所有姓赵的都合谋了。
桓嶷反问道:&ldo;他们得势的时候,难道不沾光?&rdo;
萧司空狡猾地回道:&ldo;臣敢保证,登基改元大赦天下他们都没有被赦还。&rdo;
桓嶷不再说话。
黄赞再也不能躲避了,上来便对桓嶷道:&ldo;圣人,您为何不诛杀杜庶人呢?&rdo;
桓嶷摆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黄赞道:&ldo;一样的道理啊。&rdo;
桓嶷道:&ldo;我再想想。&rdo;
然而除了三位执政,再没有人敢自己上前去劲桓嶷了。杀母之仇,打算怎么劝呢?亲近如陆皇后,跟着生气都来不及了。别人就更沾不上边了。
便在此时,纪申轻车简从,一身布衣,一张名帖,叩开了袁府的大门。
桓嶷闹脾气的事情,虽然政事堂捂着,还是传了出来。梁玉听说了之后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当年那么样的绝望,那么深的悔恨,至今仍是她心中最痛的一笔。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件事情,包括袁樵。整整半个月,她不敢去看亲生儿女。
但是纪申来了。
袁府慌张得厉害,从上到下紧紧张张将他迎到了堂上坐着,三代主母一齐出来,又派人去把袁樵从县衙里薅回来。
梁玉与纪申一打照面,没开口便先落泪。纪申等她哭完,才说:&ldo;老朽羞见夫人。&rdo;
梁玉哽咽道:&ldo;我知道您来是为的什么,您总是有道理的。可是……我们哭不能哭,笑不能笑,也太惨了。&rdo;
纪申一声叹息:&ldo;夫人,还请为国为民忍耐一回吧。&rdo;
两人来去几句,袁樵一头扎了进来。纪申无奈地道:&ldo;我又不是上门打劫来的。&rdo;俏皮话说得人紧绷的神经略松一松。
纪申对袁樵道:&ldo;做你该做的事情吧,考核又要开始了。我一个老头子,也欺负不动人,只与夫人单独说几句话,可否?&rdo;
袁樵担忧地看了梁玉一眼,梁玉吸吸鼻子,点点头:&ldo;行。&rdo;
袁樵一手一个,挽着刘、杨二夫人,将堂上让给了纪申。纪申又叹一口气,道:&ldo;圣人的难过,谁能不知道呢?只是不能有害国政。夫人,不是天下姓杜的都是一家人啊。&rdo;
梁玉也机警,回道:&ldo;那他们也不能得寸进尺。&rdo;
纪申果断地道:&ldo;当然!&rdo;又无奈地说,&ldo;夫人,当年的案子,断案的也有老朽,当时已是快刀斩乱麻了。律法摆在那里,以夫人之见,要怎么判呢?&rdo;
梁玉道:&ldo;您要问我,我也问您,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来,他们真的不是一家人了吗?还是同气连枝,等着熬死我们好翻身呢?&rdo;
纪申叹道:&ldo;夫人知道人心啊。&rdo;
梁玉摇摇头:&ldo;我不知道的,从不知道人心有多险恶。这只是我的主意,圣人怎么想,我管不着,顶多不去他跟前煽风点火罢了。天下姓杜的那么多,我总不能闲招来这么多人来等着我咽气。可三郎,您说,当太子的时候蜷着,当了皇帝还不能有脾气,是不是太惨了?&rdo;
纪申道:&ldo;受国之垢,是为天下主,受国不祥,是为社稷王。圣人是要做圣明天子的,如果从现在就开始随心所欲,我很担心将来呀。&rdo;
梁玉一怔,道:&ldo;行吧,我去见三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