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绍奇笑道:“咱们这姓杨的啊,名字上带了个木字边儿,皇上一见就上火了,找家兄说去,何如在红螺寺打地铺了?”顾倩兮微微一笑,望向了艳婷,道:“妹子,有劳你了。”
别人求爷爷告奶奶不管用,顾倩兮开口来求艳婷,却似一帖万灵丹,果听这都督夫人换上了笑脸:“这事不要姐姐说,我也会做的,只是急急绍奇罢了。”跟着又挽了顾倩兮的手臂,笑道:“可还有一件事,你今晚得请我喝茶。”
官妇又笑了起来:“哎哟,喝茶不找咱们?大家一块儿去吧……”一时唧唧聒聒、嗯嗯啊啊、哼哼哈哈,自又在那儿东家逛西家、王家战李家,东南西北,废话连篇,阿秀正感昏昏欲谁间,忽听华妹道:“阿秀!你看这个神,好奇怪呀!”
听得有好事来了,阿秀仰头来看,眼前却是一片佛晕大光明,环绕一位神祗,看他三头六臂,第一双手为掌,第二双手持拿日月,最后一双手则是挺持刀剑。
眼看这神明法相特异,阿秀不由也咦了一声:“唉,这神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华妹也道:“是啊,这神模样好怪,可是刚成佛的么?”便回头问了:“娘,这是什么神啊?为何有那么多双手?”艳婷笑道:“真是,华妹不是随杨伯母学画图么?该问你师父才是。”
众人回望了顾倩兮,却见她摇头道:“这可考倒我了,我少读佛经,不解释门之事。”众官妇笑道:“大才女客气了,你不都读破万卷书了?怎么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那可真稀奇了。”
听得官妇们意在讽刺,阿秀怒道:“谁说我娘不知道了!连我都知道的事!她只是不想卖弄罢了!”众官妇笑道:“怎么,那照杨少爷说,这位是何方神圣?”
阿秀观察半晌,心里早有定见,立时道:“这是欢喜羊神!”众官妇心下一奇:“真的吗?为何叫欢喜羊神?”众官妇信以为真,杨绍奇却深谙此子性情,忙道:“他随口编的,别听他的。”
阿秀怒道:“我哪编了?真是这名字嘛,不信大家看。”当下两手舞动,唱道:“三三六只手,左摸摸、右偷偷,顺手牵羊真欢喜……”也是怕大家看得无聊,便往叔叔裤带使劲猛拉,瞧瞧是否牢靠。
眼见众官妇满面好奇,无不伸长了脖子,杨绍奇心下大惊,作势欲打,阿秀则是嘻笑奔跑,却又让顾倩兮拎了回来,叹道:“阿秀,别玩疯了。”
阿秀哼道:“谁玩了,明明是欢喜羊神啊,还不信哪……”正要再加编造,忽听一声佛号:“呵弥陀佛,神明之前,莫可亵渎。此神官居于须弥山下摩婆帝宫,世称修罗之王。她曾与帝释天长年交战,又名非天。”众人转头去看,却见走廊来了一名老僧,面相慈和肃穆,艳婷微微一笑,便拿着华妹的手,合十道:“弟子艳婷,并同女儿崇华,拜见达摩院首座灵音大师。”
那老僧忙道:“岂敢、岂敢。伍夫人却是多礼了。”说话之间,又见了杨太君、顾倩兮等人,赶忙见礼道:“小僧灵音,拜见太夫人、夫人、杨郎中。”
场面热闹起来了,灵音乃是得道高僧,猛一下陷到女人堆里,不免有些进退不得,正要一一回话,忽听一旁传来咻咻哮喘,转头去看,惊见杨太君面色惨白,鼻孔张弛,好似身染重病。灵音啊了一声:“太君不舒坦么?”举手过来,便要替她诊脉。
眼看又来了个送死的,巩志便行了上来,自朝灵音耳边说了几句话,想来这两人非但相识,只怕交情还不浅,这便让灵音省了一场尴尬。
看这杨太太平时不出门,一年只露面一两回,以灵音与杨肃观的交情,居然也不知她这些癖性,无怪艳婷会栽了个筋斗。眼看灵音还在低头念佛,一名官妇笑道: “大师这回上山,定也是替徐王的儿子打天下吧?”灵音合十道:“阿弥陀佛,化外之人,岂敢过问庙堂之事?”
话一说到立储案上,场面便又热闹了,听得一名妇女笑道:“哪儿的话,听说续王世子武功练得高强哪,今晚御前比武,定要力压群雄了。”又一人道:“不对啊,我方才见了载儆,怎么头上绑着绷带……”另一人道:“对对对……听淑宁私底下说,载儆像是让人打伤了。”众人齐声惊道:“什么?载儆让谁打伤了?谁这么大胆?”
大胆的就在旁边,阿秀心下惴惴,忽然屁股挨了一记打,杨绍奇附耳道:“一会儿少提这事,要是万岁爷问罪,自有你爹替你扛。”阿秀内心不安:“可是……可是……”说话间,顾倩兮已伸手过来,把阿秀安到了自己身旁。
艳婷向来耳尖,一听众人说话,早已留上了神,再看阿秀神气古怪,便挽住了顾倩兮,笑道:“姐姐怎么了?愁眉苦脸的?”顾倩兮摇了摇头:“没事,阿秀,去扶着奶奶。”
天下最厉害的探子,便是这帮官家妇人,日常捕风捉影、加油添醋,一只耗子从房门奔过,也能看出里头有有几个男女偷情,此时顾倩兮如何能漏口?便只陪在太君身旁,满场唧唧呱呱间,众女边走边说,热闹非凡,忽听华妹笑道:“大师傅,这位又是什么神啊?”
众官妇抬头去看,但见面卷轴绘了一名挺拔男子,脚跺云朵,背后七个龙头,左掌叉腰,右手持剑当胸,光明伟大,极见神圣之象。一时纷纷赞叹:“好威武啊,倒像是个伍大都督一样。”华妹欢喜道:“是啊!这神的好像我爹哪!”
阿秀嗯嗯颔首:“是啊,可惜脸蛋画得不够方,不然就更像了。”华妹恼瞪一眼:“你说什么?”正要找他算帐,却听灵音道:“阿弥陀佛,这位神明便是难陀龙王,是为守护世尊的八大龙王之一。增一阿含经有载,此弄可吐清净之水,又称‘欢喜龙王’。”
众官妇细望龙王的面貌,但见眉目深锁,极见悲苦,不由笑道:“他看看不甚开心哪,怎能叫欢喜龙王呢?”灵音忙道:“夫人们误会了。龙王之所以称为‘欢喜龙王’,并非因自身纵欲而喜,而是为了顺应众生,调节风雨,这才深得世人欢喜,故而得此真名。”
众官妇笑道:“这可怪了,大家都喜欢他,那他又为何愁眉苦脸的?”灵音咳嗽一声,正要解说,却听一人道:“这是因为他深明世人难以讨好,故而心生茫然、这才面露痛苦之状。”众妇女回头去看,无不啊了一声,阿秀也是心下一凛,暗道:“是崇卿哥哥!”
背后来了一名青年,黑衣红带,身长九尺以上,目光凭煞凛然。他来到艳婷面前,抖开黑袍,下拜道:“孩儿拜见母亲。”又朝杨太君、顾倩兮、灵音等人一一叩首,执礼甚恭。
伍崇卿现身了,只是看他对长辈们必恭必敬,倒与平日的叛逆模样大不相同。阿秀瞧着瞧,便又左顾右盼,心头怦怦直跳,等着半空飞来一只铁脚,将他一把抓走。
正期待间,崇卿哥哥却已见到了叔叔,只见他头低低的,装得不认识,向旁绕了开,叔叔却报以一笑:“老底,好久不见啦。”伸手出来,便朝崇卿的臂膀拍了拍,示意亲热。
手掌轻拍,伍崇卿突然脸色大变,脚下发力,立时向旁纵开一大步,也是避得急了,眼看便要朝官妇们撞去,便让灵音伸手抱住了。一股紫电传来,灵音不由“嘿”地一声,下盘摇晃,居然一齐摔倒了。
阿秀大感惊奇,看崇卿哥哥天不怕、地不怕,岂料走路还会摔跤?华妹惊道:“哥哥,你怎么啦?”正要上前搀扶,崇卿脚下发力,已然翻身跳起,便又伸手去拉灵音,这老僧也不卖弄功夫,便老老实实让他扶起,合十叹道:“阿弥陀佛。英雄出少年,伍施主好深的功夫。”
听得灵音夸赞,众官妇哪会错过机会?便又笑了起来:“还不是娘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