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太太把手伸进裙子口袋,掏出一把小刀,它顿时被烛光照亮,细碎的波纹在金属刀刃上闪烁跳跃。她把刀子放在阿曼达胸前,哼唱起来。
她唱的不是歌词,而是无意义的音节构成的曲调,旋律如烛光般此起彼伏。她的嗓音低沉、沙哑、优美,阿曼达做梦也想不到,索尔太太尖酸的喉咙里有这样一副好嗓子。刀子轻轻地从阿曼达的胸骨划过,划到她隆起的肚子上。索尔太太深吸一口气,开始切割。她没有切到肉,只切破皮肤表层,鲜血渗出来,晶莹的小血球形成串珠,越来越大。缓慢的切割把阿曼达催眠了,刀子所过之处,她肚皮上那道原本冰冷的切线在疼痛中沸腾冒气。
“深呼吸。”索尔太太唱了半句停下来说。阿曼达照办了。
索尔太太切完了,阿曼达低头一看,只见索尔太太的切口整齐笔直得让人难以置信,它顺着滚圆的肚子一路切到她的耻骨。歌声使她镇静,让她觉得疼痛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凉丝丝的鲜血从肚子两侧淌下,在她胸前画出道道血痕,把她变成一个影影绰绰的奇怪生灵。
索尔太太停止哼唱,阿曼达趁机低声问道:“现在要做什么?”索尔太太却只是瞅了她一眼,又哼唱起来。她打开一个厚厚的小布包,深吸一口气,好像给自己定神似的。她用粗壮的手掏出一把洁白剔透的东西,迅速泼洒,使劲在阿曼达的伤口上抹开。
阿曼达疼得叫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打开了,疼痛深深地钻进了她的血肉。那条疼痛的细线绽放成一朵灼烧般的红花,在她疼得彻骨的肚子上描画出神秘难解的图案。她疼痛难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喘息,啜泣,哽咽。
“深呼吸。”索尔太太说。
阿曼达想翻个身,但索尔太太的手放在她肚子上,用力按着肚子两侧。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像一条搁浅后被开肠破肚的鱼,喘着粗气抽搐扭动。疼痛渐渐消散,海浪般柔和地退去,她的注意力放在索尔太太的两只手上。
“感觉怎么样?”她悄声问道。
她从索尔太太脸上看出来了。她紧闭双眼,使劲想把什么东西注入体内,为婴儿赋予生机。过了几分钟,她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索尔太太潸然泪下。
“是个女儿。”阿曼达责怪地说。
“是个女儿,”索尔太太点点头说,她的歌唱完了。“一下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待着,纹丝不动,其实疼得很呢。是个女儿,愿先人帮助她。”
“先人谁也不帮助!”阿曼达嚷道。从索尔太太的脸色看得出来,她失态了。
“愿他们饶恕你。”索尔太太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
“愿他们饶恕我。”阿曼达也温顺地说了一遍。她血迹斑斑的肚子一阵阵剧痛,她的眼泪涌了出来。索尔太太凑到她的脑袋跟前,抚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不要紧,阿曼达,”她轻声说,“我们都当过女儿。现在我们到了这一步。我们的女儿会很坚忍。想一想夏天吧,想一想你要给她的爱。”
阿曼达却只想到肮脏的冬天,她要被肉身束缚,困在床上度日如年,一次次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我不干。她想。我不干。接着又想,先人啊,这种罪我还得再受一遭。她哭起来,强烈的悲伤像疾病侵染了她浑身的血脉。索尔太太用胳膊搂着平躺的阿曼达,把脑袋贴着阿曼达的喉咙上。她的头发散发出好闻的山羊奶、灰尘和盐的味道。
“哭吧,”索尔太太耳语道,“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你熬过去以后要站起来,带着愉快的笑脸回到丈夫身边。忍受吧。我是这样做的,你也能做到。”
阿曼达的女儿迟迟才有了反应,在她的子宫里踢腾,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