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现在很讨厌夏天。她明白了为什么大人允许孩子们疯跑;他们太累了,做不了别的事。气温骤然升高时,阳光欺负花草树木,直至它们萎蔫,只有下午温暖的雨水让它们重现生机。阿曼达不受太阳炙烤,但她也萎蔫了。她不能打开窗户和门,除非她想邀请乌云般的、饥肠辘辘的蚊子进家来。网罩太珍贵了,不能浪费在家里使用;它留给男人们在外面干活时使用,罩在牲口棚上,遮盖夏天倒塌的墙壁或屋顶。她家的墙壁和窗台上有几道小裂缝,持续地漏进一小股金黄色的吸血蚊虫。她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胳膊和双腿,留下血渍和泛红的手掌印,她起身搜寻嗡嗡叫的饥饿的声音源头,没走两步就放弃了。汗水从她膝盖后面的腘窝和乳沟流下来。她不介意把食物送给外面满身泥水的孩子们;天气这么热,吃饭本身似乎也成了让人讨厌的事情。安德鲁提醒她胎儿需要吃饭,她就吞几口冰粥。她在暑热中打盹,在汗水中慢慢翻滚,像一块被煎烤的肉。
有时下起倾盆大雨,阿曼达失去自我控制,跑出去站在雨中,让温暖的雨水冲刷全身。蚊子满怀希望地飞过去,还没吸到血,雨水就把大部分蚊子从她身上赶跑了。孩子们不习惯在夏天看见大人一动不动站在雨中,对她避而远之。她很乐意把衣服扯掉,在身上涂满泥巴,向最近的那棵树飞跑过去。可是,她奔跑时肌肉轻轻摇晃,一团团泥水从她的乳房和肚子上流下去,糊在她两腿之间的毛发上,滴滴答答掉在地上。她让所有人侧目。
安德鲁回到家,发现她伸开胳膊,仰着脑袋,享受着雨水不断地浸透她的衣服和肌肤。他用力把她拖回屋内。“你不能这样,阿曼达,”他皱起眉头说,“大家都能看见。”
的确,她毫不怀疑消息会在几天内传遍小岛。阿曼达·巴尔萨泽疯了。女人们除了说闲话,夏天几乎没有消遣。
“可是天太热了。”她哀叹道,很讨厌自己。
“天热也不能这样做,”他回答说,把手臂温柔地放在她浸湿的肚子上。她不耐烦地注意到,他没有给出应该怎么做的建议。“我知道你一定很不舒服,才表现得这么……古怪,因为你怀孕了。明年夏天就好了。”她什么话也没说,听任他把她的举动归罪于怀孕。
安德鲁把阿曼达领到厨房,从她的柜子里取出一条干裙子递给她,但她摇了摇头。她坐在桌前,水珠滴落在有污渍的地板上;他给她切了一片干苹果,倒了点温水。阿曼达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但她为了取悦他,还是小口咬着苹果。他的面容放松了。“想想到时候把这件事讲给我们的孩子听,”他笑着说,“那天,妈妈疯了,站在雨中。”
苹果含在她舌头上有一股甜腻的皮革味,难以下咽。“要是我说我想走,你怎么看?”她突然说,嗓门过于响亮。
“出门去吗?现在?你会被活吃了。”
“不是,是去荒野。”
他笑了,然后皱起眉头,阿曼达的表情没有变。“你是说真的?”
“是的。要是我想离开这座岛呢?”
“唔,你走不了。我是说,你怎么走呢?”
“我不知道。假设我有办法离开。”
“什么样的办法?”
“我不知道。只是假设。你会跟我一起走吗?”她探过身子,双手握住他的手。
“离开这座岛?”
“是的。”
“阿曼达,”他说着把手放在她湿漉漉的肩膀上,“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去看看外面什么样。”
“我为什么要看外面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