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热切地盼望珍妮再把女孩们召集起来。不是只有她这样想:罗茜告诉她,第二天晚上,有几个女孩竟然怀着希望又去了教堂,却只看见里面一片漆黑。几天过去了,那天晚上就像一场梦:珍妮在神坛后面,大家望着她,为未知岛屿的想法着迷。凯特琳觉得有点傻,她还以为自己知道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呢。
就在这时,大约第一次去过教堂后两个星期,罗茜又来敲她的窗户。这一次,凯特琳压根没有爬上屋顶,只是打开窗户点了点头。她想起冰冷的地面,就穿了鞋,可是想到鞋子踩在地板上发生啪嗒声,又把鞋脱了。不过她记得带了毛毯,罗茜围着披肩。
这一次,没有人在教堂门前徘徊;她们看见黑色的走廊里透出柔和摇曳的红光,在夜色中微弱地闪烁。珍妮已经在神坛上,她瘦骨嶙峋,满脸雀斑,像索尔牧师一样踱来踱去,皱着眉头注视着她们。玛丽在她身边盘桓,安静得像一道优雅的影子。这次来了更多女孩。新来的能认出来,因为她们只穿着睡袍,上次参加过珍妮布道的女孩们则个个裹得严实,还穿了鞋。衣服穿得不够多的女孩们咯咯笑着,冻得呲牙咧嘴,纷纷手拉着手蹦跳取暖。大家的呼吸凝成雾气,向黑黢黢的看不见的教堂天花板袅袅散去。空气中有一股凯特琳此前从未注意到的味道,肥沃的泥土味和阴冷潮湿的味道。她不知道是不是墙壁在缓慢地下沉。突然,她仿佛看到,她们大家在垃圾堆下扭动挣扎,像走投无路的白色蠕虫。
珍妮说:“戴安娜,你不能带弟弟来。”
“他才三岁。”戴安娜·亚当说,她怀里抱着睡眼朦胧的威廉。
“他会说话呀。”
“我每次出门他都哭个不停。我该怎么办?看,他已经睡着了。”
珍妮皱着眉头看了她一会儿,说:“一定不要让他吭声。”
戴安娜耸了耸肩,一颠一颠地摇晃着威廉。
“上次我想谈个想法,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我觉得——呃,我的时间快用完了。有些事情我确实知道,虽然……唔,要是我告诉你们,你们也就知道了。我想谈一谈阿曼达·巴尔萨泽,”珍妮说,“她不是大出血死的。”
凯特琳的皮肤僵硬发紧。凯特琳觉得好像有人把她从阴影处拖到大庭广众之下。她溜到长椅上坐下来,下巴抵着前胸,用胳膊把自己包起来。她惹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不能保持沉默?
凯特琳以为大家都听说了水中那个死去的女孩,但显然不是。吉娜皱着眉头说:“你是什么意思?阿曼达失血过多,她死了。”
“她死了,”珍妮说,“但不是失血过多。我想她是被人杀害的。”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是安德鲁干的吗?”有人用难以置信的语气悄声说道。
“不是,是游侠干的。他们把她的尸体从水里拖出来。凯特琳看见了。”珍妮说。凯特琳把自己缩得更小了,她恨不得贴着肚皮趴在长椅下。大家的脑袋齐刷刷地转过来看着她,她假装自己不在此地,在别处,也许在床上跟妈妈睡在一起,或者夏天走在海岸边。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凯特琳可能说了假话。”吉娜说,引来一阵附和的嗡嗡声。
“我不这样认为,”珍妮说,“凯特琳亲眼看见了。她没说假话。”
“你怎么知道?”吉娜质问道。
“要是她说过假话,她就会编造荒野的事情。编一些她记得在那里生活的情形。但她从没讲过。”凯特琳记得那个死去女人的样子,但她宁死也不愿告诉别人。
“也许因为她不够聪明。”哈丽雅特·亚伯拉罕议论说。
“她很聪明!”罗茜大叫起来,这出乎意料的维护让凯特琳感到胸中涌起一股热流,“她把《经书》背下来了,还有索尔牧师讲过的每句话。”这话不全对,但凯特琳绝不会当着一屋子人予以纠正。
“那就让她背一遍。”哈丽雅特笑起来。珍妮瞪了她一眼,她胆怯地低下了头。
“我在想,”珍妮提高嗓门说,“如果阿曼达是被人害死的……还有多少女人是被人害死的?”
她满怀期待地望着大家,好像她提出的问题很简单。人群一阵窃窃私语,面面相觑,最后维奥莉特说:“你是什么意思?”为了取暖,她和妹妹萨拉胸贴着胸,胳膊像细绳相互交缠。
“我是说,如果阿曼达果真是被人杀害,不是大出血死去,那么,还有些女人我们以为是大出血死去,可能也是被人杀害的。”
“我见过有人大出血,”罗茜提出反对意见,“我亲眼所见。她死了。很恶心。”
“我也见过,”哈丽雅特说,“我见过雅各太太死去。安娜·雅各,肥皂师的妻子。哦,过去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