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醒来时发现玛丽俯身趴在她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头枕着珍妮的胳膊。“出去!”珍妮向她嘶吼,“出去!你不该在这儿!”
玛丽眨眨眼睛,打着哈欠,用困乏的眼神望着珍妮。“没关系,”她说,“妈妈说你没有生病。你不咳嗽,也没发烧。”想必玛丽说得对,因为珍妮的脸庞像太阳般温暖,贴在珍妮凉爽的胳膊上。
“不管怎样,还是出去吧。”珍妮怒气冲冲地说。玛丽反倒爬上床挨着她躺了下来,玛丽的肌肤柔软温暖,衣服干爽清洁。珍妮疲乏得无力抗拒。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她醒来时玛丽还在睡,眼珠在珠灰色的眼皮下不安地转动。珍妮感到手脚凉得像冰棒。她怕自己吸走玛丽珍贵的体温,就歉疚地挪开身体,结果差点掉到床下。可是她又太冷,便再次偎依着玛丽睡着了。
妈妈端着满满一碗玉米糊走进来,珍妮醒了过来。“家里只有玉米。”妈妈气恼地说。
“她不会吃的。”玛丽说。
“嗯,她会吃的,她会吃得一口不剩。”
珍妮闻到了黏稠发酵的味道,在床上翻个身,背对着她们。
“珍妮。”妈妈说。
珍妮没有反应。
“先吃一口。”玛丽说着把珍妮闪亮的头发抚平。珍妮抓起玛丽的手,把它像小枕头一样放在自己脸上。
“你得吃饭,”玛丽说,“你要是早点吃饭,现在就不会躺在床上了。你就会活蹦乱跳,好端端活着。”
珍妮睁开眼睛,没有四下张望,而是瞪着墙壁。泪水汩汩从她眼里涌出,滴到床单上。“珍妮,”玛丽说,“珍妮?”
“都是你的错。”珍妮的声音很刺耳。
“我?”
“你们大家。你,你们大家。你、妈妈、爸爸、先人,还有那些规矩和秘密。只要愿意,你们都可以怪我,但这一切全都是你们的错。”
“珍妮,”妈妈说,“你得照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生活。绝食——”
“世界本来的样子,就是你们把它弄成这个样子,”珍妮嘀咕说,“别烦我。”
“你得吃饭,”玛丽坚持说,她把湿手从珍妮的颧骨下抽出,“你晕倒了,你在说胡话。”珍妮没有回答,“珍妮,吃饭很重要。”
珍妮又两眼无神地瞪着墙壁,目光扫过木板上的瑕疵,划痕、凹坑和节疤等。她把身体团起来,觉得浑身的骨头像一捆干柴,枝枝叉叉地戳着她。
“我要让你吃饭。”妈妈说。
“不,”珍妮低声说,“你做不到。”
“吃一点,”玛丽说,“好吗?你死了我怎么办?”她从妈妈手中接过小碗,歪了一下头示意妈妈出去。妈妈不悦地哼了一声,走了。珍妮感到玛丽用手指轻轻把一团玉米糊塞到她嘴里。她轻蔑地把它吐出来。
“凯特琳死了。”珍妮说。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没听说。”
“她死在水里。她在等我。”
“你怎么知道?”
“因为只有我知道她在哪里。孤零零在严寒中。我答应要去看她。”
“珍妮,”玛丽过了一会儿悄声说道,“珍妮,他们杀了她吗?”
珍妮摇摇头,“不”,她说,“是我杀了她。”
“可你在这里。你这些天一直在这里。”
“一点不错。”
玛丽把玉米糊碗放在膝盖上,不解地等着。终于,珍妮掀开被子,用发颤的胳膊支撑着费力地坐起来,瘦骨嶙峋的臀部杵到了玛丽柔软的身体。她脸庞苍白,微微发光,像房间里挂着一轮昏暗的小月亮。“玛丽,”珍妮轻轻摇晃着说,“要是我想去教堂,你能扶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