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在满月酒那天,做了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孩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话,若是他喊爸爸喊妈妈,顶多被看成神童而已,可他粉嘟嘟的小嘴一张,两只还没怎么有力气的嫩嫩小手从襁褓里抽出来,掌控着什么似的挥舞不停,从他口中竟然出来这么一串话语——
“三世遗孤,四分寰宇,五浮六沉,七七赦免……”
他没能说完,可能因为前面那几句预言诗对一个满月小婴儿来说太难出口,顺子狠狠呛了一下,缓过气来就把最后几个字儿给忘掉了。这便为他日后的波折人生埋下了最大的伏笔。
来贺喜的人群炸开了锅。
“这娃子,说啥……”
“妖精啊,这绝对是妖精!哪有满月孩子会作诗的?”
“说得是啥意思?一句都听不懂。”
“顺子……在吟诗呐!”
“后面几句是什么?顺子,顺子?”
“我说孩儿他娘,咱家娃怎么都四岁了,还连个‘鹅鹅鹅’都背不下来?”
“哎哟,这孩子说得太快呛住啦,赶紧赶紧理顺理顺后背!”
因为年龄太小,顺子说话直咬舌头,他完全没长牙,声音模模糊糊只能听个大概,他在他娘的怀抱里一口气说出了前四句,然后呛住,咳得小脸儿发红,接着舔舔手指,在一圈混乱的众人中很无辜地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张口把小拳头含在嘴里。
以他仅满月的年龄,能真正做到出口成章必然是神灵降世,卖鱼大娘一家子人乱了套,这孩子难道是文昌星附体?刚才即兴做出来的诗歌虽说不上押韵,但好歹算是个四字谣之类,可究竟说的什么意思?所有人窃窃私语,心里全是七上八下。
顺子的满月酒不欢而散,众人纷纷嚼舌根子,说他被几年前村里没中榜自缢身亡的书生冤魂缠上了。顺子妈被吓哭了,一阵狼嚎之后盯了顺子半天,然后就有些失心疯,整天神神叨叨见人就说儿子被鬼魂缠上,问有没有驱鬼的方法。
起初,村里的热心肠人还帮着请个驱鬼师傅作作法,屡次都不见效之后,顺子妈就成天折个树枝挂上顺子的肚兜,在地上拖着满村子跑,嘴里喊着“顺子魂儿,顺子魂儿”。见顺子妈变得疯癫,村民索性都撒手不再管这家了。顺子爹爹常年不在家,落魄家中只有卖鱼大娘能做零工挣些钱,养着媳妇和孙儿。
顺子很黏我,总要我抱,比他亲娘抱的时间都长。满月酒上顺子一鸣惊人之后,恢复了正常小孩子的模样,不到一岁会叫妈妈、奶奶,还管我叫姐姐,现在都快两岁了,不仅没再能出口成章,连古诗也背不下来半首。他最喜欢跟在疯颠颠的阿娘身后,拖着短短小树枝牙牙学语:“顺子魂儿,顺子魂儿。”
尽管有三两个村人好心好意劝我不要跟顺子一家接触太多,可邻居之间怎能不帮忙?况且顺子生得水灵可爱,一见了人就好像太阳花见了阳光那样,一张小嘴儿笑得咯咯响,我看了十分喜欢。
直到有一天,宁静的小村落被陌生人的闯入给打破了。
四面怪兽(二)
那天清晨我醒得晚了些,说好鸡叫三声就爬起来帮卖鱼大娘刮鱼鳞,可我在梦里十分香甜,时间晃眼而过。我随便洗漱完,三步并作两步赶出门去。
门外堵着个身材颀长的人,他一身灰不拉几的颜色,风尘仆仆赶来,像是稍作停留便上路的过客,宽大的帽兜遮住他的脸,只露出下巴,似乎在他嘴角左边有一个指甲大小的疤痕,落在地面的黑影完全把我包裹起来,我有点害怕。
“你就是‘神迹’?”他的声音低沉,带一点沙哑,如果不是给人一种不舒服的异样,他声音还是蛮好听的。
“神……鸡?”我脑子飞快运转起来,什么“神鸡”?后院里那只大公鸡吗?
“那首预言诗的最后两句是什么?以‘八’和‘九’起句的。”这分明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受了惊吓的我环顾四周,除了我们两人,哪里见得到第三人影子?
再看眼前的灰衣男子,我费了半天功夫才确定这个不同的声音的确发自他口中。
分明是同样一个人,声音竟然从沙哑突然变成浑厚铿锵,雷霆万钧一般震人!
跟第一个声音相比,的确是两个人在说话啊!难道我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