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我含糊地回答。
“哦?”觪声音低低。他看着我,目光微微凝住,却铄铄的似能洞悉入心,我与他对视着,竟不由地收回视线。
“姮,”稍倾,只听觪开口道:“子熙前日致书与我,说要将婚期提前。”
我大窘地抬眼,觪脸上仍浅笑,神采中却多了些别具的意味。
“嗯,不必……”我支吾地说,被觪一语揭穿,竟觉得特别不自在,脸倏地腾腾滚热起来。
“不必?”觪的眉梢扬起:“你七月随子熙返国之后,我便有意如此,奈何正逢战事,教为兄牵挂了两月,如今岂可再拖?”
我懵然,七月?
想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血液腾地窜上脸。
觪斜睨着我,脸上也微微发红,眼中却是贼光闪闪,慢条斯理地说:“还不承认?我问你,‘蚊豸’何意?”
又是一个什么都懂的。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哭笑不得:“是寺人衿说的?阿兄何时问的她?”
觪轻哼一声:“姮莫管,宫中之事,为兄若想知晓,何须亲自去问。”他坐直了身体,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姮,为兄岂不知改期繁琐,还要引人猜测。只是为妇者,声名周全为好,你可明白?”
话语暧昧又点到即止,我瞅瞅他,索性挑明:“阿兄可是恐我将有身?”
觪“啧”瞪我一眼,似乎责怪我粗鲁。
我苦笑,似乎所有人都很关心这个问题,而最想得开的只有我。
深吸口气,我想了想,嗫嚅地小声道:“阿兄,此事须一月后才可分晓……嗯,若要改期也不必心急,可暂且议下,到时再定不迟。”
觪看着我,沉吟片刻,眉头稍稍缓下,似自言自语:“倒未尝不可……”说着,他忽而斜我一眼:“你倒是不急,可知如今子熙拒媵之事王畿皆知,众人议论不已?”
我笑笑,不以为意:“若是说我擅专,便由他们说去好了。”
觪摇摇头:“你一介妇人,说你做甚,此事若怪也只能怪到子熙头上。”
我怔了怔。
他看看我,叹口气:“姮当知晓,子熙一宗自伯邑考,三世单传,正须他广开嗣源,贵族之中欲送媵者不在少数。”
我默然。其实,从那天盂说话的神气我便已经感觉到旁人的不满,但今天看来,说这话的并不只有丰人。
“如今众人议论正盛,子熙负担不小,你也该明白为何太后要将你接走。”
我微微颔首,忽而想起一事:“我正要问阿兄,太后怎知我在丰?”
觪的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为兄也不晓。”
“如此。”我说。
觪现在已经算入朝了,自然不能留在辟雍陪我,第二天鸡鸣时分便赶回镐京了。我则悠哉游哉,一直睡到太阳晒门边了才醒。
在白天里看来,这宅院更显得小。
从宅门穿过中庭上堂,不出十步,包括□的主室在内,所有房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五个指头。阶上还留着些青褐的痕迹,看上一眼就能猜到,这里不久前还是个多年无人踏足的地方,以致生出了厚厚的苔藓。不过,这宅院的样式却一点也不简陋。细看之下,梁柱庑顶造得无不秀雅,颇有宫殿的样子,只是老旧了,看着并不起眼。或许是专门为谁建的小型宫室吧……我望着宅门外满目的劲柏古松,还有那条弯曲隐入草木中的道路,心中有些佩服王姒竟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辟雍中不必担心守卫,太多的从人反而麻烦,觪只给我留下寺人衿和另两名侍从,这宅中再无他人。日头在空中挂了半个时辰,又给厚厚的云层遮到底下去了,望望灰蒙蒙的天色,我也没什么出去游玩的兴致,只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转了转,便回堂上去了。
昨夜跟觪聊天的情景仍盘桓在脑海中。他的言下之意,王姒派人将我接走是因为姬舆拒媵引起了贵族们的议论。
心中不禁深思,王姒这是帮我吗?再想想之前王姒在镐京见我时说的那些话,只觉愈发耐人寻味,她教训我不顾礼法,提到了我来宗周,提到了我入住未婚夫的宅中,却只字未提拒媵……
“有的事,除我外再无他人与你理会,你可知晓?”那淡淡的话音似仍在耳旁……
正思索间,忽然,我听到宅门外有些纷扰的声音,似乎侍从们正同什么人说话。我望了望,起身离席,朝门外走去。
“……尔等何人?”待走近,只听一个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道:“此地乃先太后独居之所,尔等怎敢擅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