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正当出发,却有人赶来禀报,说舟人丁早晨去了附近乡邑里载货,要傍晚才能回来。
听到消息,姬舆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何时去的?”他皱眉问。
“今晨。”来人道。他瞅瞅姬舆的神情,忙补充:“舟人说虎臣交托之事已办妥,虎臣也未令其不得离去,他今日先载货,明日定返来接贵女。”
姬舆不语,面上沉沉的。
我在一旁看着来人,心中却觉得一阵开怀,不由地弯起唇角。这舟人丁果然是个懂经营的,刚辟了水路便即刻活动开了。
不过,我望望天色,现在已是巳时,过了中午,还是该准备上路的。心中又不禁有些埋怨,舟人丁为什么不走远一些,明天再回来也好……
“姮……”我正思考着,姬舆突然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我脸上的笑意不及收回,僵在唇边。
“你暂留在庙中,午后便出城。”停了停,姬舆把话说完。
“好。”我微笑应道。
他看着我,面上却仍不见一丝笑意。他走近前来,低声道:“我还须往各处巡视,稍后再来看你。”
温热的气息拂在鼻间,我望着他的双眸,点头:“好。”
姬舆唇面色缓下了些,稍倾,转身命侍从带我入庙中休息,嘱咐几句,大步离开了。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我动了动,身体软绵绵的,似乎一点劲也使不上。我听到周围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急促,突然,一声大叫响起,脚步声纷乱。血红的颜色在远处漫起,一点一点,像墨汁滴在了宣纸上,迅速地洇开,将视野染满。那颜色红得妖异,带着狰狞的压迫,我想转开眼,告诉自己这是梦,却无论看向哪里都是一样情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却觉得乱哄哄的,心扰得发慌……
眼睛倏地睁开。
室中光线晦暗,我好端端的,头伏在几案上。
脑子渐渐清醒,自己回到厢房中,侍从把守在门口不让我随便走动。昨夜将要天明才休息,现在见无事可做,坐了会,睡意就一点点地涌了上来。
意识虽恢复了,我发现门外的嘈杂却是真切不已,诧异地下榻起身,打开门。
方才的侍从不知去向,前庭的景象令我大吃一惊。
这里来了不少男女老幼,似乎是城中的国人,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议论纷纷,到处是吵嚷之声。看到这场面,我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忙拦住旁边经过的人问出了什么事。
“猃狁已至城外!”那人急急地说完,继续向前跑去。
我的心一沉,竟这样突然!眼睛不由地望向四周,姬舆呢?燮呢?
“公女!”一声喊叫在不远处响起,只见一名姬舆的大步地向我跑了来,满头是汗。“公女,”他一边将袖子抹去额上的汗,一边说:“猃狁自岐外突如其来,将各处城门围住了!”
我惊在当下。
“邑君要小人告知公女,不可随处走动。”
“邑君现在何处?”我急忙问他。
“城上。”侍从匆匆撂下话,又小跑地离开了。
我看看天色,午后已过去多时,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青烟,像是已经燃起了烽火。心里忽而觉得讽刺得很,现在姬舆想把我送走也是不行了,老天这回倒是肯帮我。
庭中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人从廊下急急走过,庙前尽是嘈杂之声。
我的心情也惴惴起来,双脚无论如何也再踏不进厢房了。我望向城墙那边,不知外面到底如何,咬咬牙,快步朝庙外走去。
城中已是一片繁忙,街上尽是穿行的士卒和青壮国人,手里拿着器具,朝四方的城墙上奔去。城头那边拥堵不已,我远远往见周王的红白二色旌旗挂起,心中一惊,忙随着人流走向一侧城墙。
西斜的日头仍旧灿灿,雉堞将天空割作锯齿一般,登上城墙,喧嚣声一浪一浪地冲入耳膜,待城下的原野在面前出现,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下面人密密麻麻,聚在城下,黑鸦鸦的如乌云一般。我控制着心跳,仔细看去,只见这些人披发散衽,竟都骑在马上,手执石刃弓箭,人数之众,竟有成千上万。朝旁边望去,呼啸的声浪一阵阵地传上城来,兵卒和国人们却似并不理会,忙碌地在城上准备着,行动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