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年代里,小孩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早熟。
分别、死亡是从小刻入心底的概念,即便在这足够远离战场的乡野,战火纷飞的消息过早流入他们的耳朵。
所以,小姑娘明白,这就是最后一面,甚至是超脱生死、很多人永远没有机会得到的最后一面。
小姑娘站起来后没再动作。
寻常的死魂没有眼泪、也无法说话,妇人一眼不错地看着孩子受伤的面孔,伸手虚虚抚摸孩子的头顶。
母女二人沉静地站在无恙河边。
曙光微动时,妇人朝燕云鸿勉强笑了笑。
燕云鸿拍拍小姑娘,小姑娘便晕倒在他怀里:“时间到了,上路吧。”
妇人微微欠身,消失在第一缕阳光落下之前。
灵光拂过小姑娘身上的伤口,没多久,小姑娘伤口恢复,皱着脸的睡颜也舒展开来些许。
她哭了太久,泪痕黏答答粘在脸上,燕云鸿又用河水给小姑娘擦脸:“我打听过了,这小姑娘是隔壁村的孩子,爹赌输了,把她偷偷卖给远山镇的人家。她娘不同意,和她爹闹,被失手打死。她娘想见见孩子后再走,但又不清楚被卖哪儿去了,就一直游荡在村子里,倒是把她爹吓得不轻。”
万幸,总算是见到了。
卿良在一堆坏结局里窥探到唯一一丝圆满,刚想安慰两句,心念一动,准确来说,原本是燕云鸿来晚了。
如果没有卿良破坏这场活祭,燕云鸿最终还是来晚了。
也就是说,在上辈子,燕云鸿带来的死魂根本见不到自己的女儿,小姑娘和尚情早就被溺死河中。
可是,尚情怎么会死呢?
他在人间界、修真界掀起百年的腥风血雨,怎会死在远山镇、无恙河中?
卿良视线掠过尚情,右脸长长一道疤痕在晨光里异常醒目。
他记得,当初燕云鸿和他说过:“我找了一晚上没找到她女儿,原本还想着第二天再去远山镇打听打听,我天哪,才走到镇口子上,一滴水滴下来,我一摸,好家伙,是血,抬头就是一堆人头挂着,差点没吓死我。我觉着有问题,就在远山镇留了一段时间,这才摸清这阵子居然还有人搞活祭这种勾当,那些被削了脑袋的,就是这次活祭里买卖小孩的两户人家。”
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子女,又妄求自己的永世安宁,用偷盗、用强抢、用金钱……用各种能想到的方式,寻找一个替死鬼。
算命先生的事燕云鸿没多提,只说镇上没再找到这个人,怕是也被削了脑袋,化作怨气消散。
回想起上一世燕云鸿回来的各种长吁短叹,卿良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种削脑袋的行径,远山镇的人做得出来吗?哪怕这里的人生性残暴,但无声无息解决掉两户人家对他们来说还是困难了。
能做出这种事的,卿良毫无证据地认为,是尚情。
那就是说,活祭没有进行到底?
不会的,小姑娘已经找不着,尚情也一定被扔进无恙河。
难不成尚情游回岸上了?
更不可能,迷药加持下,一个半人多高的孩子有什么能耐。
或者,其实尚情从小就有过人之处?
卿良又看尚情。
他频繁地盯着尚情,尚情额角沁出冷汗:“卿道长?”
“你跟我走。”卿良道。
尚情:“欸?”
这样说好像强硬了点,卿良调整语气:“你要跟我走吗?”
尚情睁圆了眼,低下头,双手绞来绞去:“可……可以吗?”
他一改面对村民的气焰嚣张,扭捏起来完全变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