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婉然愣住,半晌问道:让我摸你吗?
黑妞拖在地上的尾巴左右摇曳。
原婉然缓缓伸出手,轻巧附上黑妞肚皮,黑妞毫无咆哮反感意思,她便添些力气来回抚摸。
黑妞仰头半眯眼,全身放松。对于黑妞终于交心信赖,原婉然无声笑开了,欢靥如花盛绽。
谁知过了一夜,所有欢欣不复存在。
原婉然午后由田里回家,原智勇夫妇向她宣布朝廷允许兵丁交钱免兵役,因此要给她另外说亲,用她的聘金加上卖些田地,凑足免役开销。
原婉然自忖名声教蔡氏败坏了,并且说亲仓促,连穷些的正经人家都难找。
她就免役的钱数计算,急忙道:家里只卖掉田地便可免役
原智勇夫妇双双朝原婉然瞪眼睛,眼神像看着十恶不赦大罪人,你想变卖光祖产?不孝子孙才干这事。
婉妹妹何曾是不孝子孙?她是女儿。天么,女儿打祖产主意,找十个人评理,十一个人说你不知羞。
原婉然小脸由红透紫,她哥嫂所说确是那年头的正理:祖产卖不得,女儿是外人。
蔡氏道:为你不愿意嫁人,你哥哥要嘛卖光祖产,要嘛上阵打仗。卖家产,他成了不孝子孙;亲身打仗嘛,万一出差错,老原家可就绝后了。你不念养育恩情、手足情份,让你哥送死,能好过吗?世人何止戳你脊梁骨,谁都要指着鼻子骂你白眼狼,原家祖宗的阴魂更不会放过你。
蔡氏端出当代时行的大义说理,原婉然哑口无言。
她含了两泡眼泪不肯落下,悄悄钻进竹林,想找黑妞倾诉,哪承望事态还要更坏,竹林那角空空如也。
大黑,大黑。原婉然在林中叫了许久,放眼空望,黑妞不来。
竹林寂静,偶然鸟雀鸣叫,风弄林梢,原婉然竖起耳朵,想从啁啾鸟声、窸窣叶声找出黑妞的步声,然而那生气勃勃的热闹属于鸟儿和竹林,不关她或黑妞的事。
她独个儿伫立,直至月上梢头,竹林始终幽暗空荡。
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原智勇夫妻拿人命、绝后等大名目压下,原婉然不甘心,却无法不为所动。离家逃婚,与离家逃婚以致变卖祖产、手足送命,后者干系太重,她担不起。
先看看吧,她安慰自己,万一说的亲事太糟,我再跑。
家里开始来人讲亲,除开媒婆,还有某户人家派了两婆子坐车来,两人一上一下掀起原婉然袖子和裙角端详手脚,原婉然大为发窘。
事后她询问蔡氏,蔡氏丢了句解释:大户人家特别挑剔。
大户人家怎能看上自己呢?原婉然纳罕,可姑娘家没有追问自个儿终身大事的理,她只得将疑问闷在心中。
几日后,媒婆吴嫂子上门商量亲事,原婉然作为姑娘于情理或礼数,都羞于在旁聆听,便奉上茶,借故躲出去喂鸡鸭。
屋里人谈着谈着,原智勇夫妻似乎起了火气,高了嗓门,话声便清晰传到外头。
不是,吴嫂子,我妹子花朵般的人,高家几个婆子亲眼见过,怎地彩礼就给四十两呢?
吴嫂子呵呵笑问:要不,两位想拿多少?
原智勇道:要多少我们不好说,毕竟这是结亲,不是卖妹妹。可高员外好歹让人喊一声员外,阔人一个,讨个大活人只肯给四十两,逗我呢吧?高员外可是当我们乡下佬好哄骗,大户人家存心占小户人家便宜?
蔡氏接口:是啊,我家婉妹妹不但标致,而且勤俭乖巧,日日起早贪黑,家里地里干活
吴嫂子笑道:两位,高员外讨你家原丫头可不是教她做苦力,就为纳妾取乐,起早贪黑干活这档子事早教他家下人包圆了。
她接着道:至于彩礼数目为什么上不去,这一程子,多少人赶着找人家嫁女儿筹钱,给丈夫儿子抵兵役,两位尽可以打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