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河领着他们回了家,把门一关,从屋内翻出一沓纸条。
“我托人打探了下目付宅邸的消息,那人查到桂木死时在场的有一旁观者,抄录了一些那人的私人手记,也探听到了大概的详情。”
少年拿起一张,上面写了一段话:[……阿望于当夜殁……小人斗胆以为,桂木大人确有渎职,但所作所为均出自善心……]
“渎职……?”少年迟疑重复了一遍,内心隐有不祥之感。
小人偶则关注到另一个人名:“阿望死了?!”
那个曾为那场月下刀舞作画之人,由他所绘的有它与少年的那张画作如今还在他们的行囊之中。
釜河从纸条堆里抽出一张,交于他们同时道:“目付发现你们不见了,桂木便主动坦诚是他放跑了你们,那日桂木要求与目付单独谈话,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后来目付喊下属进去帮忙收敛桂木的尸身……”
少年颤抖着手接过纸条,无法接受桂木之死竟与他有关……
[……而倾奇者也不知所踪……]
[……目付大人震怒,斩桂木。入胴之深,此物是为大业物……并将亲造之长卷弃于踏鞴炉中……]
[……阿望实在不平、不忍,将全然溶毁的刀取出……严重烧伤……]
釜河继续道:“那位枫丹的机械工匠,应幕府要求瞒下了邪祟爆发之事,本就因造兵司正他们封锁消息,让大部分民众都对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在枫丹工匠巧舌弹簧下,很快说服了民众相信这一切不过是本地负责人的失职罢了。”
“但桂木有过渎职行为,幕府又称其自愿担下一切罪过,以死谢罪,不知怎么流传的,坊间有不少人将他当做罪魁祸首……”
少年面色惨白,满面哀切与不敢置信:“他根本没做错过了!如果是想抓我回去,就尽管冲我来就是了!为什么要杀桂木……”
釜河摇了摇头,无奈道:“因为你的事情其实根本不是重点。”
“……什么?”少年茫然抬头。
釜河叹了口气:“锻造业之于稻妻,不但是赚取金钱的产业,更是消耗晶化骨髓的关键,如果人们因对祟神的恐惧从此拒绝从事锻造业,稻妻才会因此陷入祟神之患,不管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稻妻的安稳和平,那些鸣神岛来的大人物都不可能让踏鞴砂的大炉彻底停产。”
“为了遮掩事实安抚民众,他们逼迫当地负责人以死谢罪,借外来的枫丹人之口说服民众,如果不是桂木自愿站出来请求目付让他替死,坊间对他不利的传闻也是他托那位枫丹人想办法流传出去的……”
釜河神色复杂,回身看向釜清清紧闭的房门,道:“而这一切真相,他都提前写在了遗书里,托人送了过来,只希望我们不要因此怨恨目付……”
“清清她不愿接受事实,更因为见到桂木的尸身几乎是被劈作两半,才有今日这么一出……”
“我也不愿接受,哪怕桂木对那位目付大人如何信赖推崇,也许那位目付之后会因感念他而去竭力洗清坊间对他的污名,可人死灯灭,终究是一场空了……”
少年听后久久无言,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良久,他突然嘲讽一笑,道:“即使是公正不阿的目付,也会在死亡面前选择让别人去死吗?就因为那愚忠的自愿,他们便心安理得吗?!”
很显然,他这是想到了同样被丹羽杀死的随从,如此偏激的发言,让小人偶不由担忧地看向他。
釜河对他这番话不置可否,他有些疲惫,只道:“目付决定瞒下你失踪之事,鸣神岛那边似乎也没有要带走你的意思,既然打算离开了,你们也不要再回这边了吧,我们也……”
他再度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沉声叹气道:“我们也打算离开这里了,换个环境,也好让清清散散心,最好是……忘记这里的一切吧……”
“……”
同釜家兄妹作别后,回去的路上,小人偶犹豫了下,迟疑道:“阿散,我还是觉得那把刀不对劲,连阿望都过分关注它了……”
少年摇了摇头,情绪低沉道:“就算查得出什么,可现在刀毁了,人也已经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人偶无言,也只好默默叹息一声。
少年回身看向那片曾带给他短暂温暖的土地,最初是那般美好,他曾羡慕人们那一颗颗纯粹明亮的心,而到这离去之时,却觉人心易变,撕开表层的美好,人心内里是何其虚伪与腐朽……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随意便能决定底下之人的生死,无知无觉的民众,为了讨生活自愿投身于祟神相随的危险之中,善良的人甘愿为自私之人自我牺牲的愚忠……
可这些挣扎于泥沼中的人啊,他们难道不曾信仰神明吗?
回身遥望这片土地,他只觉得这里的一切,真是可恨亦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