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勉细细打量她的脸,短短几天就已经瘦了一大圈,他忍不住伸手,拇指轻轻抚弄她眼下的青白。
成欣然瑟缩一下。
“吃东西呢。”她笑着偏头避开。
陈勉的心脏突然酸涩地抽动几下。
“你觉得,”
陈勉看着她:“我以后当医生怎么样?”
“不怎么样。”成欣然一下没了胃口,把筷子搁下:“你不是最讨厌医院吗?”
他抿唇笑笑,把筷子重新塞回她手里,状似轻松道:“就随口一说,这不是为我前途着想吗?我爸妈都是医生,以后我的职场岂不是一片光明?”
“冰球呢?”成欣然问,多了几分严肃:“还有,你不是想学生物或者数学吗?”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呗。”他表情惫懒至极。
成欣然语气极为冷漠:“我不喜欢变化。陈勉,走你自己本来要走的路。”
他笑笑,不以为意:“那么严肃干什么?”
看她嘴角沾了滴亮澄澄的汤汁,他忍不住看她的眼睫,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递给她一张纸巾示意她自己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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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赵新萍已经在医院待不住。原本成欣然想让她多住几天,但赵新萍哭着喊着要出院。
没办法,她匆匆下楼办了出院手续,又赶忙收拾东西。
赵新萍坐车回家的时候,还得意洋洋说:“你看,我是不是对你特别好?活的时候没麻烦你,现在要死了,我也不麻烦你,两三个月就完事儿。”
“好好好,我知道,你一点不麻烦我。”成欣然不如赵新萍那么想得开,她只能把心里那份苦涩都咽下去,尽量配合她讲话。
到家后,赵新萍又问,店有没有转租出去?
她说:“没有。”
赵新萍使劲推她一下:“现在就跟中介说,等有人租的时候,咱们就搬走,搬安乐去。我不能死在这个店里,到时候变成魂儿了还得给人按摩。”
成欣然没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就背过身去擦眼泪。
晚上的时候,她会拉着赵新萍看电影。
过去的十多年里,她们一起看的第一部电影居然是成欣然拍的《银杏旅馆》。现在她们在家,成欣然搞了一台破旧的极米电视,她在上面找很多很多电影。
她会跟赵新萍介绍,这是我喜欢的导演,这是我喜欢的演员,这是我喜欢的剧本。
没多久,赵新萍开始疼起来,开始吃不进东西。成欣然在这一天,将她们赖以为继的小店铺转租了出去,转头带着能拿的家当,带着赵新萍去了安乐。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值得带的东西,只是临走前,将那套一直不舍得用的画材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自己包里。
也是这一天,她联系了远在金华的成江海。她与成江海六七年没见,陌生到走在路上完全认不出彼此。
成江海在电话里了沉默许久,叹口气说,过几天到。
离那个既定的日子越来越近,成欣然每天都很忙,收拾,擦洗,与医生交谈,她不能停,停下来就要被时间的间隙所击垮,一件件事情有条不紊地做,像是有使命驱赶。
随即,她发现每天预存的医药费几乎只花了床位和耗材的费用。她问主管医生,医生只说都在医保卡里。她也不傻,知道这绝无可能。
她问陈勉,是你妈妈帮忙带话了吗?
陈勉一如既往地装傻,只说他现在开学特别忙,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在安乐第五天,赵新萍陷入了肝昏迷,肚子涨大,身体却已经瘦成很细的一把,每天醒来的时间屈指可数。
醒着的时候,赵新萍凑在她耳旁说:“把钱留好,不要给任何人。”
她还说:下辈子咱们别当母女了,如果我还是你妈,那你该有多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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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成欣然在水房接热水的时候,看到了成江海。多年不见,她丝毫不感兴趣她的爸爸身体如何,有没有变样子,在金华那边过得如何。她只知道,那一天又迫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