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一些很特别很另类的人,他们在人间儘做些令人心疼的事,心疼到,叫人误以为他们是来此一游的,好像出国旅游,假期一到,就搭上飞机,走人了!(09)
素贞就是这种人。
因此我害怕,我常常害怕她会在下一秒中坐化了!
在虚空中消失了,像科幻片,化成一抹晶晶亮亮的光粒子,然后什么也不留的消失掉?
他们似乎没什么嗜好?乖巧讨人喜欢,工作认真,任劳任怨,而且定力十足,这么完美的人,却背负着一种看不见的债,心甘情愿的,笑脸迎人的努力ユ作下去。
太阳依然天天升起。
这个世界改变也十分有限,还是个五浊恶世。
农历七月到了,小芬请了祖先的灵识到寺庙参加超度法会,她们念经回向的功课并没有间断?那是素贞和小芬每天的晚课。
如果你要灭火?又一时找不到东西可以扑灭火焰?你可以将火的助燃物,木柴等抽掉,火没东西可烧,也就熄了。心返真去妄,一久,欲念之火自然而然的就熄灭了!贪爱也一样,失去柴火,贪爱也就消灭了。失去了薪柴,我逐渐习惯清心寡欲的生活,心不再那么激进?那么急燥?那么贪婪?谁说一无所有不是一种福气呢?
我还是习惯晚睡,零辰以后的夜游,是我一天唯一的享受,我常独享。
有时候,淑英兴緻好,又逢隔天休假,会陪我在没有人的街道幌盪,寂静下来的夜,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彷彿发酵的陈年老酒,甘醇无比;又像被纯洁的阳光所晒乾醃製的叶片,暗放芬香;又似无风的港弯,水面上银光蠕动,静静的在那里沉醉!
走在路上。
风好凉,迷人极了,正在细说这里曾经繁荣如今又归于平静的歷史,一天一夜一歷史。岂不妙哉?
有一次素贞陪我溜进台大校园去,走了好大一圈,静静的校园,有一种歷史之美,忽而感觉自己像个年轻学子,岁月虽然一去不回头,心中的记忆却不可抹灭。素贞一句话也不说,我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也不想?
不必每天找钱赶三点半,是她今天的快乐,她很快就在台北的工作岗位上,找到新的朋友,有几个竟然可以谈心的?
我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素贞就是其中之一。
而我这辈子恐怕也没法结清,不作后有?
这种苦,苦得没完没了的情境,叫我打从心底寒颤起来。
总之人是一直在虚妄的世界中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
不认错,负隅顽抗。置之死地而后生,又如何?
认了错,被斩首示眾又如何?
遗臭万年又如何?
「我连想也不敢去想,关于昨天的事?」我告诉素贞。
「想也是白想,有一天歷史会把我们给忘了的!人很快就忘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事的?不然?谁敢在马路上跑?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哪个时候,没有公司倒店?」
活在一个全新的当下,是须要超然的智慧与力行的勇气的!
我又拋出了另一个问题。
「可是我们在一天天的老去呀!」
「人总要老的嘛!」
「可是,你也要找寻你自已的幸福呀!」这就是我话里的钩子,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终将老去,何不现在即时行乐?什么都没了,有了你,不就什么都有了?
想得美!
「我正在为明天而努力。」
「找个好人嫁过幸福的日子好吗?」一个信用破產跑路的人,是没有明天的?他必须找个清白的人好依靠,才能活在这个社会里?不然他就是个瞎子失去了光明与自由。素贞却直心直肠的说些不相干的话来!
又奈何?
「幸福的日子是要过,但是,不一定非走结婚这条路不可?」素贞振振有词的说:「就是结了婚也不一定非生儿育女不可?」
「啊?」她的回答,带有浓厚的出世念头,我懂,却很玄妙!也就是说人不必为名相与地位而活?而活在自己以为的幸福的感觉之中。这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超然之中,听天由命,加上自得自开怀又有什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