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的死让林家陷入巨大的悲伤。
林仕延更是悲痛欲绝,这是他唯一的兄长,突然死于非命,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林维一生清廉,在律师行业叱咤风云二十余年,为人豁达坦诚,备受尊敬,他名下的律师事务所享誉江南,很多北京上海那边的大官司,都会过来找他。虽然做律师有时候难免得罪人,但还不至于到跟人结仇的地步,可是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捅死在街头,不是有仇是什么?
林维是在从离城回桐城的途中被人捅死在墨河大桥上的,身中十几刀,送到医院时,血都快流干了。林仕延第一个赶到医院,当时林维还有意识,似乎睁开了眼睛,认出了林仕延,拽住他的衣袖,口里含糊不清地念着:"小……小宝……"话还没说完,头一歪,倒在了林仕延的怀里。
在警察局,林仕延录的口供也只有这些。警察问:"你说死者临终前,说'小宝',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问你们哪,你们是警察吧?"杜长风当时也在旁边,很冒火地插了句。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次日下午,杜长风决定先回公寓洗个澡补补瞌睡再说。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林希打来电话,要他晚上回家一趟,商量伯伯的后事。还说警方抓到了凶手,已经押送至派出所了。
"这么快?"杜长风骇然。
"当然,伯伯是名律师,警方很重视。"林希说。
晚上杜长风开车回到紫藤路,他是极少回父亲的家的,更不用说回家住。林仕延为此老说他没把父母放在眼里,其实不是的,家里有太多心碎的过往,每一个角落都有年少时和林然嬉戏的记忆,他害怕面对。林希婚后没有单独住,仍然跟父母住在一起。除了在国外旅游的刘燕,林家的人基本上都聚在了一起。林维的妻子冯湘屏几次哭得昏死过去,女儿菲菲在加拿大读书,目前还不知道父亲去世的噩耗。杜长风在家里住不惯,次日早上又回了自己的公寓。
上了楼,刚好就碰见舒曼掏钥匙开门。他心底莫名有些激动,居然很大方地跟她打招呼:"下课了,舒老师。"
舒曼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你想吓死我?"
他走到她的跟前,目光灼灼地瞅着她:"我有这么可怕吗?"说着撑着门框,身子微微倾斜,笑嘻嘻地说,"舒老师,我们既然是邻居,就应该处理好邻里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搞得这么僵多不好。"
她冷着脸不说话,他又道:"你的身体怎么样,去做检查没有?"
他还好意思问!那晚把她气得旧病复发,如果不是及时送到医院观察一夜,恐怕就没命了。不过他还算想得周到,没有把她送到仁爱医院,而是送到了离城人民医院,可是又不愿自己露面,要韦明伦给她办的入院手续。韦明伦一个电话打给舒隶,舒隶当即赶到医院,治疗得当,已无大碍。出院后韦明伦安排她休息几天再上课,她偏不,宁愿到学校给学生上课也不愿待在公寓,因为隔壁就住了个恶棍,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这会儿他居然还问她的身体状况,她没好气地回了句:"放心,我不会死在你公寓的。"
杜长风因为伯伯遇害,心情也不大好,一下就板起了脸:"舒曼,注意你的态度,弄清自己是什么身份,得罪我对你没有好处。"
这句话气坏了她,她浑身发抖,他明知道她是为那架琴留下,还故意摆出一副上帝的姿态,她咬了下嘴唇,莹润欲滴的唇上立即显出两个可爱的牙印,她一字一句地说:"杜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林然是什么关系,但如果你是为他来讨债,我的这条命随时都可以给你,我自认没有错,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为什么有罪的人进了坟墓就可以得到饶恕,而活着的人却要承受一切。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所有的人都对我冷眼以对,我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我并不惧怕死亡,我只是惧怕如此孤独地活着。"而后,她望着他。他亦望着她。
他一直望着她唇上的牙印渐渐消失,才恍然回了神似的,忽然有些心浮气躁,眼睛始终没法从她的唇上离开。最后,他叹了口气:"舒曼,其实我们是同病相怜,虽然我们的遭遇不一样,但我们的境遇是一样的,我也不惧怕死亡,我惧怕的是--我要一直这么孤独地活着,直到死去。面对爱着的人,抑或恨着的人,我完全无能为力,一点办法都没有,你体会过这种绝望吗?"
她诧异地看着他,似乎不大相信他还有爱着的人,他微笑:"怎么,你不相信我也有爱着的人?"
她心里的寒意又涌上来:他简直就是看透了她!
她有些发愣,说:"当爱着的人和恨着的人都进了坟墓,当然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