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宁装作刚被惊醒过来的迷蒙模样。
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额头冒出了不少冷汗。
所幸是在深夜,她看不太清他眉目间的情绪,同样,浓稠夜色也能掩去一些她脸上的僵硬。
她半睁着朦胧的睡眼,眉轻轻敛起有些乏倦的痕迹,嗓音轻轻弱弱:“……做了噩梦。”
“惊成这样,看来是很可怕的噩梦。”他指腹轻摸了摸她柔软微凉的唇,“喝水吗?我去倒。”
他看来是没发现异常。
锦宁暗松了口气,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谢韫起身下了塌,先点着了不远处的明烛,一簇火光便在夜色中燃起,照亮了大半床头。
锦宁半撑起身子,散落的乌发垂坠肩头,衬得不施脂粉的小脸极为精巧。
静静矗立在黑夜中的烛火轻轻摇曳。
似天际中朦胧闪烁的一点星火。
光影交织间,青年抬眸望向床上人,微微抿唇笑了一笑,眸眼在光影中犹似神明般温润莹泽。锦宁亦回以柔软一笑,待他转过身走去桌案倒茶水,她按在床榻间的细指不自觉收紧,抓皱了被褥。
他在她面前还是这样温柔文雅。
她不久前窥到的一幕,仿若幻觉。
他气息依然干净,通体朗若皎月,不染血腥,半点寻不到那提剑斩下亲随头颅的狠绝凉薄。
锦宁思绪乱得厉害,许多事情都未摸清楚。
却又不似以往,不论何事都会毫无疑虑地相信谢韫,先与他坦白来对峙,而是下意识地在他面前藏了这些私虑。
谢韫倒了安神的茶水来。
“谢谢。”锦宁接过茶杯,低头小口饮完。
待她喝够。
他拿拧过水的温热巾帕,替她擦拭额边已经泛干的汗意,边缓声喃道:“我应当还未与卿卿说过,我的生母是大户人家豢养在外的外室,在我还未出生之时,生母就被那家人弃之敝屣。”
锦宁略一愣。
她也曾问过他儿时的经历,可谢韫以往并不多说,只说他生母早死,他跟着父亲到了谢家作活,就这三言两语便略过,今天竟然主动和她提了?
“那……后来呢?”她便顺势问。
谢韫顿了一顿,垂眸看着手中巾帕,轻道:“她出身本就不好,一个被撇弃的外室自然无处可去,据说,是在郊外一座破庙里生下的我。”
“再后来……她沦落娼妓。”
“用卖身赚来的哺养我。”
锦宁不由心口一颤,她从不知他竟有这样的出身,她的生母日子该有多苦,他幼时又是在多么混乱不堪的地界自立?
“你的母亲很伟大。”她伸手覆在他手上安抚,“也很爱你。”
谢韫看着她纤小柔软的手,竟是笑了出声:“用爱恨参半更准确一些,她生下我,却又恨我是那个男人的骨肉。”
“她时刻告诫我那个男人的冷酷绝情。”
“在我五岁时,她带我见到了那个男人,让我在暗处看着那个赐予我生命的男人,和他的妻儿。”
“后来,我偶尔会偷跑去他们那里,躲在暗处看那个我该称为弟弟的男孩,他有父亲母亲宠爱,有穿不完的衣服吃不尽的肉,不小心摔倒会有一群人跟着嘘寒问暖。而我要在生母和嫖客做生意时心无旁骛地温书,习字;她说,只有我读书,考取功名入仕为官,才能让那个男人后悔。”
“多么可笑的心愿。”
是,这婆婆也是个恋爱脑残。
让那什么渣男后悔有何意义,不如直接想刀了他还算有点实际追求!
锦宁问:“那后来,伯母……”
谢韫说:“她染了花柳病,将我托付给别人,未多久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