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无灯,暗暗的光线之中,唯有窗外的灯光洒进来可以撑着勉强看清,可刀刃寒光一闪,竟然在恍惚之间透出死的凉。平平面对的那个人影手指卷曲,将刀刃面对脖子翻转而来,只见刀尖竟然直直朝“白笑北”的胸口而去。
好一个恶毒心肠的小说家,它打的主意居然是想要杀了它附身的白笑北!
“为什么,他是想要救你啊!”平平不明白,她想走上前去,却被对面的人高声喝止,“他”声音从未如此的怨毒和尖酸——
“别过来,少他么假惺惺的。臭道士不就是想收了我送给地府吗?还说给我做宿体让我吃他的记忆,呸,打量老子是傻子呢!你知不知道,老子这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臭道士撺掇的:叫我哥哥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受苦……你知不知道他们在里面是怎么对待我的——每天电击我三遍,吃不饱还要被抽打,天天轮着番儿审问我要我承认我有病!哼,我真应该让你们也知道电击的痛苦,不过老子心肠好,让他一刀下去就了断,随老子一道变成恶鬼!”
平平怔怔地站住,他从没有见过白笑北这样瞠目圆睁,龇牙咧嘴,好似山林里冲出来的食人猛兽,只知道龇牙咧嘴,根本无法用理智束。如果它要杀人,要夺走人的性命,你无法哭诉,只有奢望自己速死,别被他折磨……
平平已经被镇住,“他”再不犹豫,扬起菜刀这么朝下一劈,直朝“他”自己的心脏而去,然而这么一刀却毫无预兆地卡在半空——
“你……你疯了吗?”“他”惊呆了,低下头直愣愣地望着谷平平满手的鲜血,正是这双不算柔美的手死死抱住了刀刃,使得“他”无法再往下刺去,生生停在了“他”的胸口。
抬起头来,她眼圈是鲜红色的,她的声音却丝毫不颤抖,从丹田中,从魂魄中,深深道:“你若敢杀他,我就敢让你魂飞魄散!”
霎时间,空气中满是血腥味,香甜,却有铁锈的味道,但不是铁锈,菜刀太尖锐了,今天白笑北才好生磨过,它卡在谷平平的皮肤之间,藏在白笑北身体中的三白似乎觉得自己连她的皮肤生生裂开的声音都能听得见,然而却没了心跳。
对啊,它已经没了心跳了。
可没了心跳还是会恐惧。一个女孩子让自己恐惧——
这个女孩子根本不像平时表现的那样呆酣直接,她心里有
一只猛兽,一旦有人触怒底线,她会奔出来狠狠咬一口,这个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已经超越了她的想象。
忽然它心神一晃,灵魂稳定不住,几乎当时就被体内一股莽撞的力量生生逼了出来,三白晃晃悠悠就被白笑北的身体弹了出去,直迷糊了几秒才完全感觉自己重新站在两人身边。
此时白笑北也已经恢复了神志,低头看见的第一幕就是他和平平的手握在一起,中间是一把刀,血液滴滴答答流下来,从脚背上流入脚趾中,黏黏腻腻,冰冰凉凉。
“你这个傻子!”他几乎是呵斥地吼了她,谁曾想她会这样做。她苦笑,丢开手,刀哐当一声落下,被白笑北一脚踢开,他又看见了她藏在胸口的尺八,道了声“对不住”就从她脖子处轻轻把尺八带了出来,平平把头偏到一边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感觉尺八离开皮肤,然后接下来的就容易多了,他只需要横在嘴边轻轻一,它很快化成了一缕青烟……
三天后。
“我的手真的能动了,你能不能别喂我了。”
平平别开脸,不让白笑北的汤勺靠近自己,哪怕皮蛋廋肉粥再香,她也做死不从命的贞洁烈女,头一别,全当自己哑巴聋子,无视对面道士毫不打算停止地、举起一勺粥朝她嘴边送过来的动作。
三天了,这三天顿顿吃饭都是他喂的,虽然痞子当时就被他喊过来医自己的手,也很快就做了处理,毕竟痞子专业,三天基本就可以愈合,手也可以稍稍动一下,但是白笑北还是坚持喂她,直到她可以取下纱布位置。
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许他是好意,但是在平平的心中,怎么都觉得这不是好事儿,按照白笑北这个色道士的尿性,他接下来是要虐待她还是要跟她算总账,都不得而知。
幸好她的坚持有效,毕竟白笑北能看见平平一副吃不舒爽的模样,吃不好就意味着对她的身体没有好处,权衡利弊,道士总算丢开手让她自己吃粥。只是还要抱怨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多谢你的福哈!平平赶紧抓过勺子做出自己十分灵巧的样子,好生吃了几口,舒畅多了。”
实际上,不让他喂,不只是她不喜欢,还有……她会在喂粥人温柔的眼神下脸红而已,就是怕丢脸,没有别的了。然而那份小女生心思如此昭然若揭,她甚至不敢面对,甚至不知道白笑北会不会觉得她很恶心,自己的捕兽
夹不知天高地厚地对他有别样的心思,从而赶自己出去。
她不想离开他。
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的身份除了色道士,白教授,和当她是捕兽夹的老板之外,在她心中又多了一层身份,那就是——她喜欢上了却再无法触到的人。
可喜欢又如何,她从来没有忘记和景瑶嘉之间的对话,那个誓言,那个不和他在一起的誓言。誓言的重量日日压在她身上,压在她手心的伤口上,让她喘不过气,让她好了也被抠下伤疤,永不复原,哪怕伤口结痂,留下疤痕,誓言的重量也从来没有减轻过。
景瑶嘉,我说过不想让你恨我,不让你伤心。所以我谷平平一定会忍。
没注意她的沉默,白笑北把自己的那一份速速吃完了,不算粗鲁地擦了擦嘴:“如果你说我虐待员工,要告我怎么办,我只好帮你做点儿事儿好提前堵你的嘴,算是未雨绸缪。”
他声音不知何时成了她的药,只是听来都让她觉得舒爽,所以她展颜一笑,挥挥手:“我都说了一万遍了,我是自愿的,不讹你。何况你也是为了救我才让它上身啊!”
白笑北也笑:“不过没想到,你居然也是个狠角色。”
平平弹了个响舌,难免得意:“我这叫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猛虎像野猫,蔷薇似夕颜。”
“你有点儿好话嘛……”平平没好气。对面的臭道士是以为他小声,自己就听不到了吗?真是一贯的讨厌。不过听见他的讽刺倒是心里好受了很多——应该不是性格里的属——她想起来前几天一直忘了的事情,忙问他:“对了,那个三白,小说家,你,你杀了它吗?我的意思是它是不是被你送去转世投胎了。”
“你想多了。按照规矩,能去投胎的只有被地府原谅的灵魂。他还配吗?他做了太多不合规矩的事情,当年这个灵魂不知道什么原因逃脱了死亡,已经是地府的失误,你觉得地府那群活了至少几百年的臭石头如果得到了消息它还活着,会留下它吗?早叫它魂飞魄散,毁尸灭迹了。”他将碗筷叠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哐啷声。
他瞳孔中的冰凉感染了平平,声音瀑布似的冲入她的耳中,她手臂上悄悄蔓延了鸡皮疙瘩,无声地抚着自己的手臂,平平心中怅然。
半晌她才苦笑:“所以你没有杀它。”
道士轻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