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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妇旧人（第1页）

&esp;&esp;顾初归家是大事。

&esp;&esp;他虽不在顾家长大，但他是长房嫡子，是顾行之的儿子，只这一条，便足够叫人重视。

&esp;&esp;临近傍晚，顾家的男人们下了衙，连刚述职过的顾行之一起，都到了慈安堂，热闹说着顾初归家之事。男人们说要给初儿找名师，进学馆，女人们说初儿也十六了，该开始寻摸亲事了，不然晚了好姑娘都被别人挑走了。

&esp;&esp;戚燕来并不多话，只嘴角带笑听着，时不时看一眼同样安静听长辈们讲话的顾初，他的话比她更少，又一身佛门居士常穿的海青衣，怎么看都与这热闹场景格格不入，但这才，以为后日回顾家做准备。如今，他真回了顾家，顾家自然要寻思着为他再访名师，进学是其一，更要紧的却是结识人脉，日后入仕也好，治学也好，总不能单打独斗。

&esp;&esp;京中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等官办六学，其中前三者分别只有三品、五品、七品官以上家中子弟可入，后三者平民子弟也可入，但因所学不同，将来入仕的话，官途便狭窄地多，能摸到的顶也矮地多。

&esp;&esp;至于杨定溪，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esp;&esp;杨定溪是大儒，学问文章很出名，但与当世其余几位出名的大儒不同，他很年轻，年轻到曾经与顾行之是同窗，也就是说，他与顾行之戚燕来是同龄人。

&esp;&esp;与顾行之专心仕途不同，杨定溪并未入仕，而是一心治学，开办了定溪书院，是近年京中最有名的私学，风头很盛。

&esp;&esp;然定溪书院招收学员不拘出身，甚至只要入学考试合格，陈明家庭情况，便可申请免除束脩。

&esp;&esp;因此，定溪书院生员很多，却大多都是平民子弟。

&esp;&esp;戚燕来斟酌了下，摇了摇头。

&esp;&esp;“定溪先生学问是很好的。”

&esp;&esp;戚燕来看过杨定溪的文章，确是有真才实干的，且据闻其也精通律、书、算，乃至天文地理等杂学，是个全才人物，虽然时人并不重杂学，但戚燕来从自身经历看来，却觉得颇为重要，儿子若能拜在他门下，戚燕来觉得也挺好。

&esp;&esp;但拜师一事，考量的从来不只是学问，戚燕来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肯定杨定溪的学问，至于其他，则需要男人们再考量。

&esp;&esp;“这个再议吧。”最后顾行之如此说着。

&esp;&esp;男人们谈论仕途经济，女人们八卦家长里短，难得的团聚，众人都兴致高昂，只有顾初，虽坐在那里，也不时回应着众位长辈的关怀问话，但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esp;&esp;他从不主动开口。

&esp;&esp;灰白的一抹仿佛突兀落入此间，与其他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esp;&esp;不止戚燕来察觉到了这点，其他人自然也都察觉，但没有人开口，对于这个好不容易活下来长大的顾家嫡长子，这个从小没长在他们跟前而是长在佛前的孩子，顾家人有着生疏、愧疚、想要补偿等诸多情绪。

&esp;&esp;所以，当最后晚宴将散，他突然开口，说承蒙佛祖和神恩寺诸法师抚育教养多年却无以为报时，所有人都很上心。

&esp;&esp;笃信佛祖，并坚信顾初之所以能平安长到现在全是佛祖保佑的老夫人立刻接口，说要捐十万香油钱，再出钱请师父们办场盛大的水陆法会，布施三道六界众生灵，以报恩德。

&esp;&esp;戚燕来下意识又开始盘算这要花多少钱，但随即生出一丝羞愧。

&esp;&esp;这是为顾初而花的钱。

&esp;&esp;她欠这个孩子良多，如今只是用些银钱帮他报恩，又算得了什么呢？她的第一反应怎么会是这要花多少钱？

&esp;&esp;或许……不止这孩子对她生疏客气，她的心底……也没有真正把这孩子放在心上，毕竟母子疏离多年，戚燕来惦念他，心疼他，但到底，早已习惯没有他。

&esp;&esp;想到此，戚燕来愈发愧疚。

&esp;&esp;于是赶紧应和了老夫人，没有丝毫不甘愿。

&esp;&esp;不管是不是佛祖保佑，顾初能平安归家，她便感恩。

&esp;&esp;热闹过，又用过晚饭，一家人便散了。

&esp;&esp;戚燕来和顾行之一起回了正院。

&esp;&esp;人少了，顾行之便牵她的手，方才席间喝了些酒，他脸皮微红，眼泛流光，看着戚燕来的眼神轻浮挑逗，似乎在暗示什么，与方才与众人一起时的正经样子全然不同。

&esp;&esp;戚燕来恍然又想起洞房花烛夜时。

&esp;&esp;正心中酸甜怔忡，视线便看到正院门外凉亭里，那倚栏斜坐的少女。

&esp;&esp;见到戚燕来顾行之二人，少女慌忙坐正了身子，头埋地低低的。

&esp;&esp;戚燕来脚步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