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说着,伸出一只手把福克斯汉姆男爵搀下马来,把他领到小山丘上的十字架前,让他在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这位尊贵的俘虏面前,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从头说了一遍,一直说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为止。
福克斯汉姆男爵一直认真地倾听着,等迪克都说完了,他才说道:“谢尔顿少爷,你是一个最幸福、但同时又是个最不幸的年轻人。你已经得到了的幸福,完全是应该的;可你遭遇的不幸却绝对不是你应得的。打起精神来吧,因为你交上了一个有权有势的朋友了。说到你自己,虽然以你这样的身份跟强盗混在一起并不合适,可是我还得承认,你很勇敢、很诚实,打起仗来也很勇猛;而在平时,你又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你的确是一个品德高尚、十分勇敢的年轻人。说到你的财产,在目前这种局势没有改变以前,你是永远也得不到的。只要兰开斯特党的势力还存在一天,丹尼尔爵士就能享受它们一天。至于我的被监护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我以前就把她许配给了一位绅士,那个人是我的亲戚,姓汉姆雷,这个诺言是较早以前……”
“可是,大人,现在丹尼尔爵士又把她许配给了肖尔比男爵,”迪克打断他的话说道,“虽然这个诺言在时间上较晚一点,可实现的可能性却更大一些呢。”
“这倒是真的,”男爵回答说,“我是你的俘虏,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没有比我这条性命更值钱的赎金了。除此之外,那位姑娘落到了别人的手里的确令人不快,这点我和你看法一致。你带着你的手下帮我去……”
“大人,”迪克嚷道,“他们可是刚才您责怪我结交的那帮强盗啊。”
“这些暂且不管它啦,他们打仗还很厉害呢,”福克斯汉姆男爵回答说,“你帮助我,要是我们能把那姑娘重新夺回来,我以我的骑士的称号发誓,我一定把她嫁给你!”
这时,迪克单膝跪倒在他的俘虏面前。可是那个俘虏却迅速地从台阶上跳了起来,一把扶起了小伙子,然后像拥抱儿子似的拥抱着他。
“起来吧,”他说道,“如果你跟乔娜结婚的话,我们早就应该是朋友了。”
四 “好运号”(上)
一小时之后,迪克回到了他的“山羊和风笛”小酒馆,他一边吃早饭,一边听探子和哨兵们的报告。达克沃思仍旧不在肖尔比,这是常事,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扮演了很多不同的角色,分享多种不同的利益,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从外表上看,他像一个亡命之徒,就为复仇和猎取金钱等为目的,建立了这个“黑箭”党。可是一些对他了解颇深的人们,都把他当做英国伟大的王权保卫者理查德·沃里克伯爵的代理人和秘使。
他不在的时候,无论形势怎样,肖尔比的一切事务都是由迪克作主。因此,当迪克坐下来吃饭的时候,他忧心忡忡的神情也不自觉地从脸上露了出来。他虽然已经和福克斯汉姆男爵约定在今天晚上发动一次大胆的袭击,使用武力把乔娜给救出来。可是这事的障碍实在太多了,那接连不断回来的探子给他带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更让人烦恼。
由于头天晚上的遭遇战惊扰了丹尼尔爵士,使他大为不安,于是,他已加强了对花园里的房子的戒备;而且这还不能使他安心,因此他在附近所有的巷子里又都布下了骑兵,这样一来,哪怕一点点风吹草动,他都能迅速地得到消息。除此之外,他还在自己府邸的院子里,准备好了一匹匹配齐了鞍辔的骏马,骑兵们也都全副武装,只待一声令下,就能立即出发。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天晚上的冒险看来越来越不可能实现的时候,迪克脸上突然露出喜色。
“劳利斯!”他喊道,“你不是曾经当过水手吗?你能不能替我偷到一条船呢?”
“迪克少爷,”劳利斯回答说,“只要有你给我撑腰,你就是叫我去偷约克大教堂,我都能办到。”
很快,他们俩就动身到港口去了。那是一块相当大的盆地,坐落在两座沙丘的中间,四周布满一个个用石头垒成的船阜、年代久远了的残垣断壁以及一些歪歪倒倒的贫民窟。那里既有很多有船舱的大船,也有许多没有甲板的小船。只见那些船只有的停泊在水中,有的则被拉到沙滩上搁着。因为恶劣的气候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它们不得不从大海上开到这里来避难。那大团大团的乌云,一阵紧似一阵的刺骨寒风,有时还夹杂着闪亮的干雪片。虽然有时只是刮着呼啸的狂风,但这并不是气候好转的迹象,反而预示着不久的将来就会有更为严酷的风暴的来临。
由于严寒和风暴,大部分的水手都溜到了岸上,正在岸边的酒馆里埋头猜拳行令、又喊又唱。许多船只停泊在那里,根本没有人看守。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而气候仍没有转好的迹象,因此停泊到这里的船只越来越多。劳利斯专门注意那些无人看守,而且离港口比较远的船只。这时,迪克却坐在一个被沙泥埋了一半的铁锚上,一会儿听听那吹得呼喇喇的预示着恶劣气候的风暴声,一会儿又听听那在附近酒馆的水手们的嘶哑的歌声。不一会儿,他就忘记了身边的景物和内心的忧虑,兴奋地回忆起了福克斯汉姆男爵对他的承诺。
正当他暗自思忖的时候,突然有人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沉思。劳利斯向他指着一条孤单单地停泊在那里的小船,只见那小船紧靠着港口,正随着涌到港口来的波涛有节奏地轻轻摇摆着。就在这时,一道苍白的冬日阳光,洒落在那艘船的甲板上,使它和阴暗的云层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而就在这一刹那,迪克发现了两个人,正划着一只小艇,靠近船身。
“先生,”劳利斯说道,“请你看仔细点,这就是今天晚上将要派上用场的船。”
没过多久,小艇就离开了大船。只见那两个人迎着风,使劲地把小艇摇向岸边。劳利斯则转身面向一个在这里闲逛的人。
“那条船叫什么名字?”他指着那只船问道。
“它叫‘好运号’,是从达特默思来的,”那个在此闲逛的人回答道,“船长的名字叫亚伯勒斯特,划头桨的那个就是他。”
这正是劳利斯想要知道的。于是他匆匆地向那人道了个谢,就顺着海岸,向小艇正前方一个铺满了沙砾的小港湾走了过去。他在那里选定了个位置,就等着他们的小艇靠近。当他刚能听得到对面船上的说话声时,他就马上开始向“好运号”的水手们发动了攻势。
“喂!亚伯勒斯特老乡!”他喊道,“哈,你来得正是时候啊,老乡,我敢发誓,你来得可真是太好啦!那就是‘好运号’吗?嗨,就是把它和一万艘船放在一起,我也能把它给认出来。多么漂亮的小艇,多么可爱的快船哪!说真的,我的老乡,咱们去喝杯酒吧,我刚继承了一笔财产,我相信你肯定已经听说过了,现在我可是有钱啦!我真高兴可以不再吃航海饭了,现在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香啧啧的麦酒里航行哪。来吧,朋友,我们握个手吧;来,跟一个老船员去喝上一杯吧!”
船主亚伯勒斯特可是个饱经风霜的上了年纪的人。他的脸长长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把刀,那刀是用编织成辫子状的绳子系着的。他现在的行为举止,与目前全世界所有的水手一模一样,一脸的惊愕、将信将疑、犹豫不决。然而劳利斯刚刚提到的钱财以及他扮演得惟妙惟肖的那种惺惺醉态和亲切友好态度,顿时打消了他心头的顾虑,于是他的脸色很快就松弛下来了,并将张开的手伸了过来,使劲地握住了劳利斯的手。
“噢,”他说道,“我可想不起你是哪位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跟谁喝酒可都无所谓,老乡,就是我的伙计汤姆也是如此。汤姆,”他对着他的同伴又补充说道,“这是我的老乡,他的名字我可记不起来了,不过,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很不错的水手。那我们就跟他和他的岸上朋友一起去喝杯酒吧。”
他们在劳利斯的带领下很快就找了一家酒馆坐了下来。那是一家新开张的酒馆,冷冷清清地坐落在毫无遮掩的地方,比那间靠近港口中心区的酒馆要清静多了。这个酒馆其实就是一座用木头搭成的棚屋,很像目前边远的森林地带的木头房子,里面安置了两个粗糙的橱柜、几条光板凳以及几块放在酒桶上当做桌子的木板,这就是酒馆的全部家当了。在酒馆的中间,放了一个正燃烧着烂木头的火炉,那火炉一边喷出火焰,一边冒出浓浓的黑烟。火炉周围大约还放有五十瓶烈性麦酒。
“噢!”劳利斯说道,“这里才是船员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