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她一点。穆宗宾天,德宗接位,瑜妃依然侍候着西太后。因她生性活泼,言语应对都能称旨,西太后越发地喜欢她了。那时,隆裕皇后虽是西太后的侄女,现代的皇后,而宠遇上头反远不如瑜妃。有时,隆裕后妒忌瑜妃,于话说中讽刺她,瑜妃就去哭诉西太后。西太后大怒,立召隆裕后责问道:“你是堂堂皇后,瑜妃已是寡鹄了,无论何人要可怜她的。你是我的侄女,于我心爱的人自宜分外看待。不期你转仗势凌人,叫她一个寡妇咽得下吗?即使别人欺她,你也得帮助她哩。”隆裕后被西太后一顿申饬后,从此见了瑜妃,连正眼也不敢瞧一瞧了。
瑜妃于西太后在日既这般地得宠,她的性情也自然一天天骄傲上去,差不多的宫嫔妃子毫不在她眼中,只有对光绪帝的瑾珍两妃倒十分要好。当庚子拳乱时,西太后把珍妃逼死,瑜妃在无人的地方也常常痛哭。每见隆裕后倾轧瑾妃,瑜妃总在边帮衬着。说她们姐妹两人一同进宫侍候皇上,现今恩未受着,倒把一个珍妃活活地弄死了,我们再去捉她的差处,真是于心何忍呢?隆裕后给瑜妃一说,不好意思再事苛求了。瑾妃得瑜妃的暗中援助,要少吃无数的痛苦咧。但瑾妃自己却丝毫不曾知道啊。自光绪帝薨逝,西太后也隔不两日升仙,由溥仪入继大统,封隆裕皇后为皇太后,瑾妃也晋了太妃;独有瑜妃,因为是穆宗的妃子,所以不曾加封。照例:妃子进见太后,自己要称奴才的。瑜妃和隆裕皇后原是并辈,西太后时,瑜妃不但和隆裕后比肩,宠容还过于隆裕后咧,现今叫她去对隆裕后称 奴才,不是太说不出去吗?以是,瑜妃不愿去见隆裕后,虽经宫嫔的苦劝,瑜妃死也不肯去,只得罢了。
过了几天,恰巧到了谒陵的期上。这天因去谒西太后的寝陵,自宣统帝、摄政王以下王宫大臣,以及隆裕太后、上下嫔妃等,一齐都到那里。大家行礼既毕,瑜妃同了缙妃、瑾妃当时也在其间,瑜妃见亲王大臣已齐集在一起,便走了上去,正色问醇王道:“皇上入继,是只继德宗皇帝,还是兼祧穆宗皇帝?”醇王突然给瑜妃一问,倒也呆了一呆,道:“自然兼祧穆宗皇帝。”瑜妃决然道:“那么穆宗孝哲皇后今已宾天,所留不过我一人了。皇上既兼祧的,为什么隆裕后称得母后,我却还做奴才呢?”醇王听了,瞠目不能答。瑜妃便跪在西太后的陵前放声大哭起来。当由醇王再三劝谕,令回宫后再行计议,瑜妃才收泪登车。醇王等既回京,又把这事渐渐地淡忘了。到了第二次谒陵时,醇王因有事不去,派载振做了代表。宫中嫔妃依然都到。那天的瑜妃仍提起这件事来,要求载振立刻解决。
载振不敢作主,也拿醇王“回去再言”一句话搪塞。谁知瑜妃以为醇王前次失信,是有意瞧不起她,今番须要定夺,不然就死在陵前,说罢,望着龙柱上一头撞去。吓得缙瑾两妃慌忙把她拉住,用好言安慰着。一面由载振进京,与醇亲王等商议。
于是才算议妥,立即赍了诏书前往,封瑜妃为太妃,进谒太后不称奴才;并排半副銮舆迎接入宫。瑜妃才没有说话。其实隆裕后在禁中也没有一样不做,所以瑜妃很看轻她,不肯自称奴才,多半为这个缘故。
当西太后时,宫中常常演戏,隆裕后也侍候在侧。这时每逢时节,照旧召伶人入宫演戏。亲王的福晋格格门一遇大内演戏,自然循例进宫。从前伶人之中不是有个唱武生的柳筱阁吗?他因得西太后的宠遇,妻子和女儿都曾入大内侍候过太 后。柳筱阁自己也仗着势儿,居然也进出禁宫了。自西太后死,柳筱阁的妻子女儿只得出宫回家。隆裕后虽也相信瞧戏,以居着大丧,究属碍于礼节,不便公然行乐。后来日子久了,大家有些忘记下去,隆裕后也天天命在宫中演戏,伶人柳筱阁也被召入内。他的武戏原是很不差的,西太后时常常做戏受赏。隆裕后要显出自己的尊严,每演一出戏,即令每个伶人赏一百两。
柳筱阁因做戏出力,额外蒙赐。这样一来,却有一位福晋就看上了柳筱阁了。但在满清末季,王公大臣的妻妾同伶人们勾搭,本是一件极平常的事,有什么希罕呢?不过,这结识柳筱阁的福晋不是常人,却是醇王的大福晋,也就是溥仪的生母啊。在起初的时候,大福晋和柳筱阁只是眉来眼去,到了后来,渐渐地兜搭起来了。可是,在宫庭之间,究不比别的地方,第一是耳目众多,二人做那鬼戏,自觉得有些不便。当下,大福晋借了一个空,悄悄跑到太湖石边等着,不一刻工夫,柳筱阁也来了。大福晋笑着说道:“你的戏唱得真不差,咱倒很喜欢瞧你的戏呢。”柳筱阁忙谦虚道:“承蒙福晋过奖了。”大福晋又道:“这里人口很杂,咱们不便多说话,你如其有空,可到咱们邸中来玩玩。咱们的王爷每天清晨要上朝的,到午后才回来,你就在这个时候到咱们邸中来,是不妨事的了。”柳筱阁原是个淫伶,一听有这好机会,怎肯错过呢?连连答应了,便匆匆地自去。这里大福晋待戏完毕,也谢了恩回去。
第二天清晨,柳彼阁大踏步地往着醇王府来。到了门前,见警卫森森不敢进去,只在大门外望了一会,却始终不敢进去。
这样的呆立了一会,柳筱阁忽然福至心灵,暗想前门既这般严禁,后门怕未必见得如此罢。于是便匆匆地往后门进来。原来醇王邸中,后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柳筱阁转到门前,只见一个小宫女笑嘻嘻地立在那里,一见柳筱阁就招呼道:“你可是 柳大官人么?”柳彼阁见问,忙应道:“正是,正是 !”那小宫女便道:“福晋叫咱候得你久啦。”说着,微微地一笑,当下领了柳筱阁往花园内弯弯曲曲地走进来。转了几个螺旋弯,到了一个所在,只见重楼叠阁,好一座楼台。小宫女说道:“官人在这里稍等一下,待咱去给你通报去。”说罢,三脚两步地去了。过了一刻,那小宫女出来,笑着对柳筱阁说道:“请你里面略坐一坐,大福晋快就来了。”柳彼阁点点头,走进那座楼台里面,却是一个客室,陈设得非常地幽雅。小宫女端上一杯茶来;柳筱阁喝着,闲看了一遍,见室中琴棋书画没有一样不全。正瞧得出神,忽听得脚步声音,回头看时,来的正是大福晋,操着纯正的京话,笑着说道:“好呀!你怎么到这时候才来呢?”柳筱阁忙笑答道:“这是小人不识路径,走错了的缘故啊。”大福晋道:“此地很不便的,咱们再到那里去坐。”说时,同了柳筱阁往东边一带的房舍走去。到了里头,却又换了一副气象,所摆的东西都是宝贵的古玩。大福晋令柳筱阁坐了,大家慢慢地寒暄起来。谈了半晌,大福晋吩咐小宫女,去把内室的菊花酒拿来,小宫女去了。柳筱阁便问大福晋道:“王爷此刻不曾回来吗?”大福晋说道:“平日是早已回邸了,今天因太后有旨,进宫去议大事,大约须晚上方得脱身哩。”正在说着,小宫女已笑盈盈地提了一个食盒,一手提着一个玻璃瓶子,跑到案前,把食盒打开,取出几样精致的肴馔来;又将两双白玉箸子、一对白玉杯,一一摆好了,拿玻璃瓶打开,满满地斟上两杯酒,才放下了瓶,垂手立在一边。柳筱阁觉得杯中的酒味馥郁馥芬,异常地香美,真正生平所不曾饮过;忍不住拿起杯来喝了一口,清凉震齿,那香味从鼻管中直冲出来。
因问大福晋道:“这是什么酒?却有如此的香味,吃在口里甘美极了。”大福晋笑道:“这酒还是老佛爷御赐的咧。从前高 丽的国王不是年年来进贡的么?当高宗皇帝万寿时,高丽王遣使贡礼物到本朝,内中就有十瓶酒。据他的使臣说,这酒是高丽王妃亲手酿的,用了五色的菊花浸在蜜里,蒸哩晒哩,着实下一番手续,才把它酿成,所以叫做菊花冰麟酒。饮了这酒,可以益寿延年,壮精健骨。高宗时遗传下来,现在十瓶只剩一半。有一天上午,西太后忽然想了起来,命内监去拿出那五瓶菊酒,赐与醇王两瓶。醇王看得很为宝贵,非在佳节不肯乱饮,现还有一瓶没有启盖呢。”柳筱阁所饮的是醇王饮余之物啊。
福晋说毕,也将酒饮了一口,两人饮酒谈心,渐渐投机起来了。
小宫女立在旁边,只顾一杯杯地斟着。柳筱阁因酒味甘芳,不免多饮了几口,已有些醉意了。大福晋也面泛桃花,有点情不自禁了。二人说一会,笑一会,吩咐小宫女收去了残肴。大福晋便搀了柳彼阁的手,一同走入内室,遂他们的心愿去了。从此以后,柳筱阁居然出入醇王府邸,邸中的宫人仆妇以及当差等等,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了。
但是,世上的事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柳筱阁出入王府,无非是用钱把内外仆人都塞住了口。谁知还有一位王府的管事老九,和柳筱阁暗中斗起醋劲来。这个老九也同大福晋有过暖昧的事。近来见大福晋私下有了柳彼阁,自己刮不着油水,倒让柳筱阁去穿绸着缎,心上如何不气。所以乘柳筱阁清晨进邸的时光,老九等在门后,必要向柳筱阁借钱。柳筱阁起先是不得不应酬,后来次数多了,便不答应了。老九见柳筱阁不理他,早已大怒,恨恨地说道:“咱去告诉了王爷去,看你们怎样?”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 保家声醇王忍小节 斮国脉宣统让大位
却说那柳筱阁自结识了大福晋,一切的举止上顿时豪放起来,凡吃的穿的,自异于侪辈,就是他妻子头上插的、手上戴的,也大半是贵重品物。柳筱阁到底是个优伶,能有多大的进款,却能备办这些贵重物来。况且有许多东西还是外邦进贡来的无价之宝呢,休说是伶人不应有的,即使一二品大员家里也未必拿得出咧。至伶人进宫唱戏,无论受特等恩赏,也决不会有赏这种贵重东西的。西太后那样奢靡,赐给伶人至多是金银绸缎之类,没有听得赏宝物的。柳筱阁和大福晋的勾搭不清,人家就形式上已测度到了。柳筱阁又不知自敛,还时时拿些世上稀有之珍去炫视同辈,一班伶人谁不眼热呢?这样一来,艳羡他的一变为妒忌他的了。
日子长久了,柳筱阁和大福晋的关系渐渐传入大众的耳朵里,巷议街谈,差不多成了一种新闻哩。在这当儿,恰巧醇王府里的老九要和柳筱阁为起难来。但第九在王府中本很具有势力,他与柳筱阁做对头,原是吃醋问题。所以借着竹杠名目,想难倒了柳筱阁,令他不敢再渡兰桥,自己好和大福晋重圆旧好。柳筱阁如其知机而退,也不至弄出事来了。偏偏他色心正炽,不肯甘心让步。老九便不时向柳筱阁索诈,由三百元而五百元,多至一千元,终难填他的欲壑。其实老九何尝需这点点小数目,总而言之,要撵走柳筱阁罢咧。后来,老九差不多天天向着柳筱阁借钱了。好在老九是住在王府内的,柳筱阁进出日日要碰见的,自然避免不了。柳筱阁给他缠得慌了,便告诉了大福晋,将老九逼迫的情形一一说了。大福晋怒道:“咱们因他是多年的当差,才到今天的地位,倒也很瞧得起他;不料这奴才如此无礼,咱叫王爷撵他出去就是了。”过不下几天,醇王果然吩咐老九道:“你跟俺已多年了,也不忍令你他去,但福晋很不满意于你,你就随俺到别墅里去过几时罢。”老九不敢违背,只好唯唯退去,到醇王的别墅中去了。
老九走后,心上十分忿愤,暗想这不是大福晋听了柳筱阁那厮的鬼计吗?咱现在拼着不在王府里当差,还是要和姓柳的见个高下。于是,便去纠集了许多当差的同党,大清早来醇王府的后门守候。不多一刻,已见柳筱阁大摇大摆地来了,老九就拿出往日敲竹杠的手段,要和柳筱阁借钱。柳筱阁已知道他不在府中当差,自然不怕他了,二人一句吃紧一句,不免实行武力解决。老九本想痛打柳筱阁一顿的,只要柳筱阁动手,便一声暗号,当差的一拥上前,都望柳筱阁打来。谁知柳筱阁是唱武生的,膂力很是不小,一瞧众人手多,即刻放出本领,施展一个解数,退到了空地上,显出打惯出手的武技,把众当差的打得落花流水。老九的左膊也吃柳筱阁打折了。一场武剧做完,老九领了众人四散逃走。柳筱阁依然大踏步进王府去了。
但老九吃了这一场大亏如何肯了结呢?自思潜势力又不及他,打又打不过他,这样就不图报复吗?他想了一会,只有把柳筱阁的事去报告给醇王知道。可是,醇王晓得大福晋和他不对,若是直说,一定要疑心他有意撺掇。倘醇王回邸去一问,被大福晋花言巧语轻轻地把这事瞒了过去,打虎不着反要丧身哩。
所以那报仇的计策,只有等柳筱阁等不防备,突如其来地进去, 看他们遁到哪里去?老九主意打定,便静候着机会。
一天醇王朝罢,正向载振邸中走去,老九故意气急败坏地赶过醇王的舆前。醇王瞧见,在舆中问道:“老九!急急的往哪里去?”老九假做吃惊的样子,很迟疑地答道:“奴才在别墅中,不是王爷来召唤过的么?”醇王诧异道:“咱几时着人召你的?”老九说道:“刚才有一个小内监来说,王爷今天请客,是专诚款待柳筱阁的,此刻命奴才到聚丰楼去唤一席头等酒席哩。”原来,老九打听得柳筱阁在醇王府中和大福晋饮酒,以是敢捏造出无中生有的事来。当下醇王听了大怒道:“咱何尝请什么客,就是请客,也决不请一个下流戏皮子。你不要胡说罢。”老九正色说道:“奴才也在那里疑惑,王爷怎请起戏子来呢?真正笑话了!但唤酒席是小太监说的,奴才听得是王命的命令,不敢怠慢,因此急急地跑去,听说立刻等着要吃咧。
王爷既不曾有这一回事,那又是谁说的呢?断不是无事生风的罢。“醇王给老九一言提醒,不觉顿了一顿,心里着实有些狐疑起来。因为平日对于柳筱阁的行为,也有点听在耳中。
当西太后在日,柳筱阁出入宫禁,时有不安分的举动看在眼里,今天突然触起他的名儿,自觉有些疑心了。私下忖道:莫非咱们府中也有和柳筱阁这厮纠搭的么?咱听知这姓柳的戏皮子专门和王公大臣的内眷们不清不楚,咱们不要也演这出戏呢!醇王想了半晌,也不往载振那里去了,只叫轿子往自己邸中来。老九见计已行,忙在轿前开路,一面暗令同党去把王府后门锁住;自己随着醇王一路回邸。转眼到了邸门前,照例当差的要齐声吆喝一下,因这天预先得着老九的暗示,大家便默默无声,故此里面的人一点也不曾察觉。大福晋其时正和柳筱阁欢呼对饮,不料醇王会在这个时候回邸,就是偶然早归,外面全班喝道,府中人早已听得了。王府里房屋多大,柳筱阁 一个人,何处不好藏躲呢?只消避过了风头,由使女悄悄地从后门放了出去,可算神不知鬼不觉哩。这样的做过几转,大福晋和柳筱阁的胆子也一天大似一天了。这天照常在后花园亭上放胆饮酒说笑,一点不提防别的。
那个花亭是醇王在炎暑时憩息之所,亭的里面,除大小书案之外,古董珍玩不计其数。又有几样值钱的宝物,一样是剑,青鱼为鞘,上嵌碧玉,一经启视,光鉴毛发。据说此剑一名湛卢,是从前欧阳子所铸。欧阳子一生只铸得六剑,除了雌雄两剑,一名巨阙,一名青虹,一名太阿,还有一口,就是这湛卢了。
讲到这口剑的好处,吹气能够断发,杀人不见血,砍金银铜铁石壁,好似腐草一般。当圣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