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喜还忧?”徐蛮嘀咕了一句,眼睛却眯了起来,脚步增快,刚刚那一点子伤怀似都抛之九霄云外。
徐蛮带着丫头婆子们入了禅院,这里有供客人休憩的禅房,和煦公主前些年并不怎么入寺上香,可经过这几年下来,她心境平和,将诸多往事都已放下,反而喜欢上寺庙里幽静的环境,时不时就会去寺庙里住一段时间,在杭州时如此,回了建康,也不例外,到是徐蛮凑巧了。
“二嬢嬢,我回来了。”迈步而入,徐蛮让香椿解开披风,才走到和煦公主身边,却不见青梅说的那般表情。
和煦公主正在饮这寺庙中的苦丁茶,虽苦却又包含许多复杂的味道,就像这人生,兜兜转转,原以为一辈子的良人却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怕是只有亲人,才能真正的相依相伴。
“秋高气爽是不错,可这毕竟是山里,别闹了一身的汗,再冷下来,容易得了风寒。”和煦公主如今没有孩子,和丰又都生的男孩,姐妹三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姑娘,男孩都不及徐蛮精贵。
“二嬢嬢,寺庙附近有好些枫树,红红的一片可好看了,你看我收集了一盒子的枫叶,回去做香签。”徐蛮拿了盒子过来,将今日的战利品一一展示给和煦公主看,很是得意。
和煦公主翻着一片枫叶,无奈道:“真不知道你这孩子是在怎么想的,别的孩子都喜欢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你却喜欢这些个凡物。”
“什么凡物,明明是灵物。”徐蛮将和煦公主手里枫叶放入盒子里,嘟嘴撒娇道:“二嬢嬢说的才是俗物。”
人总是这样,拥有的东西就不太稀罕了,对于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那些渴求的女子大多是不能拥有或是拥有的不多,哪像她什么都有,不只是吴国的珠宝衣料,现在诸葛初清拥有海路,就算欧洲的东西,家里也有不少,当然没有之前那么新奇了,不过,这是徐蛮前世万万想不到的。
和煦公主慈爱的看着徐蛮,心思不知道又飞到哪里去了。
徐蛮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听说这座禅院里有一棵梅花是曾经从梅花山移来的,已经有上百年的时间了,徐蛮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去看一看,现在既然无事,又等不到和煦公主的八卦,便收拾了一下,又披着披风往院子里去了。
绕过整个院子,徐蛮才在一个破旧库房的后头,发现一棵极为粗壮的梅树,梅树的位置不太起眼,可那蜿蜒粗壮的身姿,还有那伸展向上的枝杈,都让人无法忽视这梅树的存在。现在还是秋季,树杈上并没有梅花,可以徐蛮目测那些枝杈的数量来看,若等到冬天,梅花开放,当真要暗香十里了。
“不知道,这梅花是什么颜色的?”虽然可以等到冬天再来看,可徐蛮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库房旁也不知道从哪里转过一个老妇,满脸的褶子,头发花白,身形伛偻,眼睛眯缝着似乎看不到路,一身的碎花棉布袄裙像是许久都没有洗过,脏兮兮的还打着补丁。
看到她突然出现,跟着徐蛮的青梅与香椿立刻警觉的站到徐蛮跟前,不善的望向那个老妇人。徐蛮到不会害怕,毕竟这个院子早就被亲卫围上了,宏觉寺也不是什么小寺庙,这点安全措施还是有的,何况这个世界也不像武侠小说,能飞檐走壁,掳人遁地什么的。
那老妇什么也没说,只是合掌对着徐蛮她们一礼,随即拿着扫把就往外走,脚步很慢,看起来还有点跛。却在路过徐蛮的时候,顿了一顿,用一种干哑撕裂的声音,慢慢的说道:“这树是红梅。”
言毕,那老妇躬了躬身,就离去了,青梅跟在后头,直看那老妇出院才回来,顺便还问了问守门的亲卫,才知道她是寺庙的洒扫婆子,没有姓没有名,大家都叫她梅婆婆,刚刚是专门来给小仓库打扫的,为了能让公主放些不必要的东西。
徐蛮知道寺庙里常常收留一些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妇女儿童,也算是个功德,现下亲眼见到这样的老人,难免有恻隐之心,便使了香椿请示了和煦公主之后,特别捐了一些银两,给这些孤寡老人和孩子做一些新衣,毕竟秋季将过,冬季来临,可不好熬。
就在徐蛮想着做善事的时候,刚刚那洒扫的梅婆婆晃悠悠的往寺庙后山的竹林走去,那里有一间破旧的禅房,是原来罪僧所住,如今却给她做了容身之所。
“人也看到了,日后不要再做擅自主张的事儿了。”有人似乎藏在竹林里,可梅婆婆没有回头看,也没有回话。
“徐家那老妇的毒已经被人解了,你也别想着再动手,那老妇已经有所察觉,不过主上到为你善后了。”
说完,那人再不说话,老妇也没有动。隔了好长时间,风吹着竹林哗哗的响,地上的枯叶半干半绿,极为萧瑟。突然,那老妇放在腰间的手上滴了一颗颗的泪珠,嘴唇也哆嗦了几下,终于哽咽着挤出一句话道:“好像,真的是太像了,就跟璇夫人活着的时候一样。”
风卷竹叶,人影微晃。
不知从哪里钻出一灰衣人,跪地抱拳,却一字未言。
他正对面坐着两人,以石桌相隔,一僧一俗,一黄一白,正拿捏着手中棋子在白玉棋盘上交叉放置,桌角一顶黄铜小炉正冒着檀香的香气,香烟盘旋而上,纤细却飘渺。
“大师,心不定么?”微微低哑却不难听,少年那透白的指尖仿佛要与他执的白子融为一体。
那黄衫老僧哈哈一笑,反手放了一子,挑了挑白色的眉毛道:“小友的心早就动了。”
那少年不理这话,若无其事的再下一子,可他耳尖明显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