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要回京探亲,便先讲到这儿了,李子,你一会儿写完了这几张纸,将我这两日教给你的《论语》好好背一背,再去找你爹娘。”
才过辰时不久,存茂堂内的苏磬音便站了起来,与面前的潘李子开了口。
说罢后,她走了两步,又有些不放心的停了下来,严肃叮嘱道:“不要怕废纸墨,大胆些,你不多练,这字永远都写不好,中间错了漏了,觉着自己写的不好也不要紧,不要多想,只管好好往后写,一口气写完,你才刚开始,字可以乱,心不能慌。”
面前九岁的潘李子穿着一身褐色短衫,小脸绷得紧紧的,分明还是个稚气的模样,却努力作出严肃妥当的模样,拱着手深深躬身,应了一句:“是。”
苏磬音见状,便也满意的点了点头,教了这么久,她这第一个名义上的学生,这会儿也终于有一点模样了,不至于像第一次见面那般畏缩不安,总是不够坦然大气。
刚来时,李子面上被晒的黑黝黝的,又因为在家里跟着木匠爹帮忙学手艺,一双手都起了一层茧子,还带了不少伤口,分明也是干惯了活儿的,力气不小,但是捏起笔来,却活像是重过千钧一般,时不时的还要打颤。
苏磬音当时都有些想要拒绝了,若不是她耐着性子,哄劝着人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这孩子的记性的确是十分不错,几乎都算得上过耳不忘,她说不得都会错失这半个学生。
也正是因为这个,苏磬音这会儿才特意嘱咐了这句话,脑子与记性是天生的,算是老天爷赏饭吃,但这书法一道,却是需要自个一个字一个字、实实在在的练下来。
为了照顾李子刚刚开始学字,苏磬音都特意寻了些由头,叫石青将她从前攒下的,不要的书画一类当作废纸叫他练手。
而这潘李子,不知道因为舍不得纸还是怎么样,被她连着几日指出了许多错误之后,就有些不敢下笔了,拿木棍在沙子上练的分明是很有进步的,但是一抓回纸笔,就又立马倒了回去,甚至之前说过的错误仍旧会再犯。
苏磬音在旁边一提醒了,这孩子就立马满面惭愧内疚的连连认错,再下笔时,便会越发紧张,满头大汗,闹的苏磬音都不敢再说,唯恐陷入恶性循环里。
她毕竟也是第一遭实践,所有的事都在摸索着尝试,自个心里也是提着的,
正巧今日要走,苏磬音想了想,便打算试一试她不在一边看着,叫他自个写,会不会好一些。
见他答应,苏磬音便又转身看向一直守在一边的潘桃:“潘桃,你一会儿也别走,就在这看着你弟弟一口气将这几张大字都练罢,中间不许停,若是停了,我就只找你,等我回来要查的。”
潘桃闻言一愣,但见苏磬音说的严肃,却也不及思索、立即就答应了下来,等答应之后,才又露出满面迟疑的神色,显然,对这之前从未干过的差事,也是心虚的。
可苏磬音才不多说。
她对这个小姑娘是存着些可怜与善意,但这也需要潘桃自个能够立得起来才成。
潘桃的性子仔细,年纪都比较大些,各样都算是比较合适,再加上毕竟已经送到眼前了,苏磬音心下,是想着如果可以,就连她都一并教了,日后往助教的方向去用。
当然,若是实在扶不起,来日方长,往后总有更合适的女孩子,只是这个潘桃,就当真只能永远干些清扫送水的杂活了。
今日是要回京去见大哥的日子,苏磬音一路思量着出了学堂大门,果然便也预料之中的,见到了等在树下的夫君齐二。
齐茂行今日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的,他穿了一身类似国子监学生一般的儒生青衿长衫,头戴软冠,脚踩布鞋,连之前出鞘利剑一般的气质都一下子收敛了起来,再配上他因为伤毒,而越发单薄削瘦的面颊下颌——
整个人居然显得又文静又乖巧,像是一个唇红齿白、干干净净的乖乖好学生。
看着这样的齐二,苏磬音就忍不住的有些想笑:“哎呀,二爷您这是打算弃武从文不成?”
齐茂行眨眨眼,双手交叠抬起,也是儒生们相互见礼时的动作,朝她认认真真的拜了下去,嘴角带笑,说的似模似样:“哪里哪里,在下愚笨,还请夫人为学生多多担待。”
“噗嗤——”
苏磬音闻言是真的笑出了声来,她上前几步,绕着齐二转了几圈:“别说,你穿这么一身,看起来还真的像模像样呢。”
齐茂行满面温和:“你若喜欢,往后我都这么穿。”
苏磬音跟在一旁,摇了摇头:“那倒不必,只瞧个新鲜还成,真说起来,我还是喜欢看你穿亲卫时的一身轻甲短打,干脆利落,衬的你腰是腰腿是腿的,这样宽松的,白瞎了你的好身材。”
听着这一番直白的夸赞,齐茂行的面上便忽的一红,他一开始还当自个的夫人是最冷清矜持不过的人,但相处多了才知道,磬音她也会时不时的说出这些浓烈大胆至极的话来。
夏日里穿的轻薄,沐浴更衣,偶尔露出些胸腹脊背,磬音她看见了,非但不躲,有时还特意会走过来,仔细瞧一瞧,也像现在一样,夸赞几句他的身子与腿,兴致上来了,甚至还会上手戳一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