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目光低垂,显得冷酷无情极了,“或许他从前是真的忠心,可谁又能知道他现在想的是什么呢?薛成益辅佐先帝时,不也一样鞠躬尽瘁吗?可现在呢?还不是渐渐被权势所惑……”
他抬起眼睛,看向一旁差点要跪下的李祥,淡淡一笑:“你说,古往今来,权势过盛、功高盖主的臣子,都是什么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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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之踏出养心殿的房门,脚下才像卸力一般软了几分,一个小太监及时地扶住了她,面露关切:“丞相大人无事吧?”
她面色微白,摇摇头笑道,“多谢公公。”
那小太监还想要扶着她继续往下走,却被崔锦之拒绝了:“公公还是回养心殿候着吧,若陛下用人,找不到可就麻烦了。”
他微微犹豫一瞬,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崔锦之感受着膝盖时不时传来的疼痛,知道明早起来时一定会乌青一块,她咬紧牙关,终于缓慢地行至宫门处,视线中猝不及防地闯进一个人的身影。
少年长身鹤立于不远处,玄袍窄袖,金冠束发,他逆着春光,轮廓分明的侧脸撒上跃动的碎金,俊美到极致,眼眸黑曜乌沉,像有深渊在中,让人猜不透其中的情绪。
周身更是带着清贵冷冽之气,举手投足间显现出倨傲肃冷的意味。
微风将他的鸦色披风吹起一角,遥遥投射而来的目光,像含着万种情愫,柔和如水地落在崔锦之的身上。
半月未见,她竟然清瘦到了这种地步。
祁宥知道崔锦之生了气,便强忍着不来见她,只是睡在兵部,听着暗卫来报她每日做了什么。
思念就像看似风平浪静的大海,可内里的波涛汹涌早就蔓延过他的四肢百骸,直到此刻见到她,潮水才缓慢地退去,露出微微跳动、尚且鲜活的心脏来。
最终还是祁宥先动了,他修长分明的手划过系带,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又披到了崔锦之的身上。
披风上还残存着少年的体温,带着暖意簇拥着崔锦之。
她看着祁宥,骨头都泛着酸疼疲乏,一时间喉间干涩无比,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不要说。”
祁宥握紧她冰凉的双手,“不要说,老师。我都明白的。”
明白她敢向天下先,明白她一生心血都倾注在这飘摇不定的山河中。
所有的心念,祁宥都懂得,所以不必解释。
只是少年还是想问她:“你后悔吗?”
后悔将一片赤胆忠心交付于令和帝,交付于景王,却换来更深的忌惮猜测。
养心殿中的事情,没有逃过他的耳目,他心中担忧,忍不住想要见她。
祁宥嗓音低沉:“今日尚有用处,便是栋梁柱石,是国之肱股。他日事毕,就是潜谋违逆,乱臣贼子。老师,你后悔过吗?”
崔锦之没有说话,她紧紧地回握着祁宥温暖宽厚的手,像是想从他的身上汲取力量般,不肯放开。
嘹亮的嘶鸣之声响起,如雷的马蹄声隆隆作响,震得大地都轻颤了起来,霍玉山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从二人身边疾驰而过,扬起漫天的尘土,很快只留下一道背影。
携裹着劲风呼啸,将崔锦之身上的鸦色披风吹的猎猎作响。
她目光微凝,良久才平缓地开口:“臣从未有过一刻后悔。”
“毕生心愿,不过海清河晏四个字。”
她眸色冷寂,眼底深处燃烧殆尽的余烬还带着点点星火。
金芒划破乌黑的云翳,泄露下一缕天光,很快便倾泻出更多,转变为漫天昳丽的金霞,耀目灿烂。
萧瑟厚重的号角声似乎越过千里之外的大地稳稳地传了过来——
车骑将军薛怀忠,痛斥君上暴政无德,戮辱臣下。拥立祁邵为君,率领二十万虎豹军,于江城起兵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