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吃点了?〃四婶问。
〃吃饱了。〃高马回答。他看到金菊低着头,呆坐着,不吃不喝。方一君和方一相则每人揭了一张单饼,抹涂上酱,放上蒜薹,卷成一个筒,双手拤着,咔嗤咔嗤吃起来,两张脸上都凸起一条条肌肉。方四叔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抽烟,两只冷眼斜看着高马。
四婶瞪着眼,冲着金菊嚷:〃你不吃了?呆坐着干什么?要修炼神仙?〃
金菊说:〃我不饥。〃
四叔说:〃你那点鬼心眼子我知道,连门都没有。〃
金菊看看高马,大声说:〃我不愿意,我不嫁给刘胜利。〃
〃反了你啦,杂种!〃四叔用烟袋锅子敲着饭桌,骂。
〃你要嫁给谁?〃四婶问。
〃高马!〃金菊说。
高马站起来,说:〃四叔,四婶,《婚姻法》规定……〃
一语未了,就听到四叔高叫:〃给我打这个杂种!欺负到门上来了!〃
方家兄弟扔下单饼,抄起腚下的小板凳,扑上来,对着高马没鼻子没脸地砍起来。板凳砍在肉上,嘎唧嘎唧响。高马招架着,说:〃打人犯法!打人犯法!〃
方一君说:〃打死你也犯不了法。〃
金菊哭着说:〃高马,你快跑吧!〃
高马头上流着血说:〃你们打吧,我不会告你们,我和金菊的事,你们是挡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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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婶隔着桌子,抡起一根擀饼杖,戳着金菊的额头,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把你娘气死了!〃
四叔高声骂道:〃高马,我操你祖宗!我把她打死,也不会让她给你做老婆。〃
高马擦了一把流到眉毛上的血,说:〃四叔,你们打我,我情愿挨着,要是敢打金菊,我就去告你们。〃
四叔抡起烟袋锅子,敲在金菊头上。金菊噢了一声,歪倒在地上。
〃告去吧,高马!〃四叔说。
高马欲扑上去扶金菊,方一相一板凳就把他砸倒了。
等到高马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胡同里。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面前站着,是那匹枣红马驹。几颗星在云层里闪烁着可怜的光芒。高直楞家的鹦鹉们喳喳地叫着。他把一只手举起来,终于触到了小马驹光滑得像绸缎一样的脖子。马驹用嘴巴蹭了他的手背,脖子上的铜铃铛清脆地响着。
挨打后的第二天,高马到了乡政府,找到乡政府的民政助理员。
民政助理喝得醉醺醺的,坐在一张破沙发上,呼噜呼噜地喝着茶,看到高马进来,也不打招呼,只用那两只迷迷糊糊的大眼珠子瞪了高马一眼。
高马说:〃杨助理,方云秋破坏《婚姻法》,强迫女儿嫁给刘胜利,金菊不从,被他用烟袋锅子敲破了头。〃
民政助理把茶杯蹾在沙发旁的方桌上,冷笑一声:〃高马,金菊是你的什么人?〃
高马吭哧了半天,说:〃她是我的对象。〃
〃我只知道方金菊是刘胜利的对象。〃民政助理说。
〃那是强迫的,金菊并不同意。〃
〃那也用不着你来告啊!〃民政助理说,〃方金菊来告我就管。〃
〃她爹把她关起来了。〃
第9节:无数毒刺
〃去去去,〃民政助理挥着手,好像轰赶苍蝇,〃我没工夫跟你叨叨。〃
高马还想争辩,一个佝偻着腰的中年人闪了进来,这人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好像大病初愈。
高马闪到一边,看到那人从一个黑革包里摸出了一瓶酒,一筒鱼罐头,放在桌子上,说:〃八舅,听说方家闹了乱子?〃
民政助理不搭他外甥的话,走到高马跟前,用手指着高马的头,笑嘻嘻地问:〃你的头是怎么啦?〃
高马头上的伤口一阵发紧,痛疼被唤起,脑袋木木的,耳朵里嗡嗡响,他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像个娘儿们……〃摔倒了,磕的。〃
〃是被人家打的吧?〃民政助理微笑着说。
〃不是。〃高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