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劣势,但这丝毫不影响柳叙白几近痴瘾的状态,他将脖子搭在沈凛的肩头,双手垂坠在他身后,任由沈凛摆布。
僵持不下苦战方酣,势均力敌的平局皆是意料之中,沈凛平躺在榻上松了手中的布绳,腕间缓舒柳叙白身子一软也伏在了他的身边,二人仅顾调息修整,无力多言,寂静昏暗的房舍内只剩半盏灯火摇曳。
歇息半晌,沈凛终是从口中轻吐了一句提议,“要不,今日偃旗息鼓,先休战?”柳叙白听闻便翻了个身直接靠在沈凛怀中闭上了眼睛道。
“甚好,正合我意。”
第一百六十七章长梦一觉
许久未曾如此尽兴,沈凛入眠的过程异常轻松,除去在地宫新房短暂休息,他几乎没有合过眼,也许是在九阙城养成的习惯,每次只要柳叙白在侧,他就睡得安逸万分。
再加上今日又与柳叙白情投多时,所以睡意的侵袭根本无力阻挡。
睡梦中,他还在思考那个未解的问题,柳叙白身上的灵魂碎片,究竟该如何获取,还有整个世界存留的长生种与短生种共存的问题,如今柳叙白身份曝光,这个事情只会越来越棘手。
他不可能将这个问题留给自己的分身,即便此刻分身已经可以使用沈月见的能力,但是离了自己,也难敌这铺天盖地的想获取无色血的人。
强行剥离灵魂碎片,会不会对柳叙白分身有所伤害?这一点沈凛不敢赌,千叶世界的叶冰清始终处于失联状态,沈凛也夜梦之时也曾回去探瞧过,叶冰清如同人间蒸发,虽说她已无实体不存在再死一次的可能,但若她陷入危机,沈凛还是会忧心。
越是与携带碎片的分身相处时久,沈凛就越是思念柳叙白正身,虽说本质上他们都是柳叙白的一部分,但随着时间的堆积,他有无数的话语想对柳叙白正身倾诉,包括那迟到的道歉。
沈凛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以前他没有这样细致入微的观察过柳叙白,在自己还是楚雁离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柳叙白的身为神君的谋略与气度,而在自己重生成佛莲化身的时候,他感知到的是柳叙白作为良师的关怀与温柔,但是抛开这些带着光环的滤镜之后,在他那张宁静的脸之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情绪。
柳叙白是一个喜欢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人,所有的心绪都被他平日的清风淡月掩盖的严严实实,他的存在无论在何时,都像明灯一般指引着迷途的旅人寻得方向,用自己的余温温暖着这凉薄的世态,这也是为何自己身在异界,还是会反复爱上柳叙白的原因。
但在他那身傲骨之下,却是难以觉察的敏感与脆弱,他的心软与宽容从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怕自己犯错,所以要在事态发生之前,替自己攒到足够的筹码,等到事发之时,来抵扣自己的不安,即便要以生命为代价。
换句话说,他想要提前替自己赎罪。
但是柳叙白不知,他做的一切,早已超过他想要抵兑的罪孽,问心无愧的活着,也自然而然成了他的一种奢求,只可惜这世间却从没如他所愿,他的推避与隐忍,换来的是这天道的步步紧逼。
当然这其中还有自己参与的一部分,当初的自己在现在看来幼稚的出奇,他总想要独占柳叙白的所有,不许他人觊觎不许他人触碰,生怕他被人抢走,每日患得患失的担心他会因有朝一日觉得自己烦腻而弃之一旁,加上自己与他身份的差异,他总感觉无法追上柳叙白的脚步。
但如今,他通过这两界灵魂碎片产生的分身,仔细剖析了柳叙白的性格后,自己才清楚的意识到,柳叙白自打认定自己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停在原地,站在他的身边期待与他同行。
柳叙白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是因为太过明白,所以待他的态度一向是倾其所有,毫不保留,绝对的宽纵以及绝对的信任,将原本应该共担的罪业,全数揽在了自己身上,同时也将所有本该与他分诉的苦楚,尽数藏进了心里。
含光境的遭遇、灵心道骨的替换、弱水牢中的酷刑,柳叙白都一个人艰难的撑了过来,最后击碎他所有希望的,是他一直在保护的自己。
沈凛想象过,他与柳叙白之间,也许会因为各种原因发生争执,甚至严重到会负气出走各自冷静,但是柳叙白却总是选择在矛盾发生的时候退让,让他消了气焰冷静下来,就是这样的纵容,让自己恃宠而骄,不断的挖空索取柳叙白已经残剩不多的希冀。
真实的转折远没有戏文唱谱中说的那么波澜壮阔,心魔催化的,不过是件拈酸吃醋的小事,但却成了对柳叙白的致命一击。
现在想想,风知还与柳叙白之间,他当真那么容不下吗?即便没了风知还还有陆竹笙,在这异界之中亦有云宿之流,难道他都要将其抹杀才能觉得安心吗?
不,他若真的这样做,不过是将柳叙白推入了更孤身无援的境地。
在不知道自己就是沈月见之时,他多次因柳叙白心中有他人而感到愤恨,心魔的暗动便是最好的证明,但反观柳叙白,即便知道了商瓷的心意,他选择的解决方式是与自己坐下来冷静分析,从头至尾都未怀疑过自己对他的情谊。
明明只要坐下来谈谈,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自己却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对柳叙白拔剑相向。
在这异界里,他看到了柳叙白的怯懦与无助,那是柳叙白最真实的样子,他内心比任何人都渴求被爱,渴求宽恕,自己曾是维持他活下去的唯一信仰,但他最终,也没有被自己救赎。
无用的多疑,毁灭了柳叙白构建的一切幻想。
如果当初,他能准确感知柳叙白心中的企愿,是否结局会比现在更好?
如果当初,他能多给予柳叙白一些信任,是不是就不会受言灵咒的蛊惑?
如果当初,他愿意放下自己那点可悲的自尊,那柳叙白是不是就不必受骨生花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