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说小伙子们,你们早恋,牵牵手,散散步,你们打算一辈子不吃不喝地在大街上溜达吗?男人应该有事业,你功成名就了,不愁没有美女投怀送抱。……
我那时候在一所免费寄宿的高中里上学。因为免费,所以就不要指望有多好的条件,夏天蚊虫叮咬,冬日冻脚冻手是避免不了的。两件应节令的物事:纱窗——窟窿眼可以钻得进苍蝇,电暖气——像冷若冰霜的美女,虽好看,可难得对你露出笑意,你一点儿热乎气也感觉不到。
我住在二层,一层是食堂,出了食堂往北走上七十五步就是教学楼。除去星期日寒假暑假,我每天就是在这样狭小的范围内活动。
关于老师,我能清楚地记得几个特别让我感动的和几个特别差劲的,其余都是平平。关于同学,我知道不少,可大多交往不够深厚。别外还有管理宿舍的教工,门口的保安,清洁工,以及在校门外卖文化用品和卖并不物美价廉的食品却足能和食堂进行竞争的小商贩们。
整个高中时代,我被乌云迷雾样的感觉笼罩住了:不是悲观,可多少有那么点感伤的意味;不是不成熟,可多少有那么点幼稚。说穿了,我烦着呢,乱着呢,也许和环境无关。
骆薇是让我迷糊的思绪变得清醒的一个女生,但或者正是她,也让我变得更加迷糊。
她的个子不算高,但匀称美好,稍稍有些胖,她爱笑,笑容堆到脸上的时候,的的确确像一朵花,让看见的人甜到心里去。
与骆薇经常在一起的女伴要高些,她很苗条,她穿着很美,但是她在笑的时候,总是像在导演一出戏,预先想好了“我该笑了”,于是嘴角微翘,露出洁白的牙齿,稍带着以手掩口,做出矜持的样子。当然也美,可我不喜欢。在食堂初见她们联手偕行之际,我就想,若是我选女友,一定要挑那个矮一些的,那时我并不认识她们。
是初的两个星期是军事训练课,我没有参加,一来因为训练期间食堂不开放,宿舍也要收费,我家又住得远,极不方便;二来是因为我讨厌被约束被拘管的生活,而军训恰是极严厉的。
两个星期后,正式上课,早自习时的自我介绍,我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骆薇,那个女伴是七班的,第一天我没见到她。
接着开始了新鲜又略带些使命感的高中生活,仿佛国家的未来全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的严肃。过了些天,新鲜感和使命感都渐次消退,所有的人全都为未来糊涂着。唯独试题作业摆在面前,不得已应付几下。
课外活动还是比较多的,有名师来学校演讲,对学校进行赞助的企业家来报告,老生新生的联欢,开学一个月后才补上了的开学共典礼,等等。
我对这些活动明显比其他同学冷淡许多,只参加了一个文学社,后来文学社改选社长,竟要凭谁唱歌唱得好听来决定。我觉得我崩溃了,要不然就是文学社崩溃了,于是退出来。
闲暇时候,我总爱捧本无用无人读的书来看,甚至去食堂排队打饭的工夫也不例外。
大家相处日久,几个人谈得来的,就聚拢到一起,嘻嘻哈哈的,几个人臭味相投就一块儿喧喧嚷嚷。我仍是独来独往而不被人注意。语文吴老师兼班主任,我对语文兴趣大些,在他的课上自然表现得积极一点,吴老师对我青眼有加,仿佛我们很早就熟识似的。现在回忆,他确是那两年对我帮助最多鼓励最多的人。
同学见我是“诗词歌赋无所不能的才子”,方像与一个新国家建立外交关系似的和我建立友谊,我虽不以冷淡对待之,可都并不抱有多么大的愉悦和兴致,他们也就对我敬而远之了。
第一个月模拟考试,骆薇是班级第四名,而我语文历史分数虽高,剩下的科目却全部红灯高挂,是后边几名。落在我身后的有两位是总也不学习,高中未毕业就去工作了,另有一个是某位老师的儿子,并不笨,可是他说一见到老师讲课就困,学不进去。
我的成绩不够理想,午饭后一个人坐在食堂的餐桌旁愣着。骆薇和女伴打好了饭,骆薇问我:“你吃过啦!”
食堂里太嘈杂了,我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勉强笑了一下。她们坐到对面,女伴问:“这个就是你们班的才子?”
骆薇说:“对啊,他可厉害呢,懂得很多古诗词。”
女伴惊奇道:“是吗?背一首来听听。我很喜欢宋词的。”
我说:“我背不出来。你们吃,我先走了。”
晚上放学,天还未黑,我夹了本书去操场看,北边是高低杠,旁边有一棵老树,干枯瘦弱,差点让人辨不出是什么树,夕阳余晖洒在上边,让人无限怅惘。
骆薇恰好从这儿过,她说:“欸,你在这里呀?”弯下腰来看我手里的书,可是封面朝下,她看不到,就问我:“看的什么书?”
“三重门。”我说。
“喜欢韩寒?”
“一点吧。他很有个性,而且很幽默。”
“你也很有个性。”
“可是没他幽默。”
“他那是耍贫嘴。”
我笑了。
骆薇又说:“今天中午,你干嘛那么快就走了啊,让我朋友很窘——显得你太高傲了——那样别人会怕你。”她早已在我旁边坐下,我便合上书本同她聊。
“哪天只好给她陪罪了,我今天心情很遭。”我说。
“看得出来,是因为考试吗?”
“是,考得太遭了。”
“我也强不到哪里去,在初中的时候,我差不多每次都是全年级第一名,上了高中,才觉出压力来,很失落。”
“你比我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