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安之,你这伤……好好在北狄过个冬天吧,使团启程,怎么也得明年开春了。”
“啊?”李安之惊讶的眼神正对上林深意味深长的表情。
大历二十一年,冬月。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北国的风雪似乎在冬至以来便从未停歇,刺骨的严寒侵蚀着大地。李安之大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旁边是温暖的火炉,火焰有规律地跃动着,不断为这个小房间带来无穷无尽的温暖。
外界的消息不断变化着,宁国国内上下对副使遇刺十分不满,民众自发组织起来上街游行,在金陵、京都、严州的大街小巷都贴着标语,号称要护卫国家主权,扬国威立国业;宁国边防军也义愤填膺,借此事为由重又集结,逼得北狄上下在酷寒的冬季不得不紧急募兵;宁国使团更是以此为缘由,要求更改原先协议上的条款,据说辛其物提出整整二十条,并且宣称寸土不让;就连部分北狄百姓,都对自己国家的这种行径感到丢脸和可耻,暗杀一国大使,且没有成功,这足以让北狄庙堂处于舆论的全面劣势。
所有的言论都导向一个方向,北狄庙堂试图暗杀宁国副使李安之,这件实际上仍然没有任何证据的事情,已经被大多数人所接受。李安之有时不由得想,也许自己被暗杀真是宁国庙堂所为,或许还有陛下的默许,用一个半年之间升上来的小官,换宁国的百年基业和千里土地,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一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随用随弃的小棋子,他内心不由得有些悲哀,可自己的命运,从来就不为自己所掌控。
六盏茶·素衣风尘
鹅毛大雪之中,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了。
苏枕雪走进大厅,她依旧是一袭白衣,长长的貂皮外衣在白雪中更显纯洁,内衬一件绣花的白色长裙,她摘下满是雪花的帽子,远远地站着,看着半靠在床上的李安之。
“你好。”他冲她礼貌地笑笑。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光天化日之下苏枕雪到了府邸,如果他出任何事情,几乎都坐实了苏枕雪的嫌疑身份。可能最近深陷江湖谴责的苏枕雪大抵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此番前来,不仅不能动李安之,还要千方百计地保他,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身份。
“你信是我暗杀你的吗?”她开口直接问道。
“不信。”李安之微笑着答道。
“具体说说。”
“苏姑娘想杀我,有几十个机会,几十种天衣无缝的理由,不会笨到这个地步的。况且,我赌,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我。”
他目光炯炯有神,盯着她看。
“不错。”苏枕雪没有接他的眼神,茫然地看着地面,无奈地笑笑。“我当时候就应该跟你一起从明月山庄回去。”
他得意地扬起了眉毛。
“安之,其实你也一直知道,对吧。看似我在引导节奏,其实是你一步一步引着我,直到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你……城府如此之深么?”
苏枕雪依然低着头,他从没见过她这样。
在他印象中,苏枕雪永远是那么沉着、那么淡泊、那么恣意洒脱、那么胸有成竹。可是今天的她,似乎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安之……你为了整个计划,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
他恍然大悟,苏枕雪以为他导演了自己的遇刺,以为他亲手安排了整个计划。
他内心哑然失笑,她被人当了棋子,自己何尝不是棋子呢?
“你错了,枕雪。”
她蓦然抬起头来,他一句一句地解释道:“我也是局中人,你也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在一起聊天,一起度过五盏茶的缘故,我们很像,你的每一盏茶都别有用意,但都不是你真正内心的想法,不是么?”
她的双眼突然失了焦。
“可有些是真的。”他接着说道,“你对我初入江湖的担心是真的,你希望我能找到相伴一生的朋友是真的,你对那个小女孩、那位老婆婆的怜悯与善意是真的,我能看出来。也许这些也是你演的,但我更愿意相信,你是那样一个充满爱心、充满阳光的人。”
“我这一个月来天天躺在床上,终于想通了你的目的。你希望我跟你产生关系,因为我对北狄庙堂有用,这所谓的五盏茶、所谓的等故人,不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罢了,你希望我知道那些消息,或者说,北狄庙堂希望我知道那些消息。”
她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
“可你也是棋子,不是么?我们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处心积虑地达成目标。三盏茶的时候我问你,哪个才是真实的你?那么,枕雪,今天,你是那个真实的苏枕雪吗?”
雪越下越大,良久,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