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拓被一推,向前直冲了两三步才停住脚,撑起身来眼看长亭脚下一滞,怕是在等他。。。蒙拓伸了伸脖子,指腹又在刀鞘上摩挲三两下,沉了口气儿快步跟上,他一直都落后前头的姑娘三步,沉默而孤单。
其实一路并不远,长亭未曾回头看,可她知道有人跟在后面。
临到东厢,长亭让玉娘带着阿宁先进去,敛裙走向三步之外的蒙拓,仰头又笑起来,温声道,“。。。我的祖母来了,或许再隔两三日,我便要走了,再见蒙大人时也不知是何年月。”
长亭还未到蒙拓肩膀,蒙拓便不自觉地佝下腰,眼眸一黯,“你还是要回平成?”
长亭点头。
“你可以去谢家,安元谢氏就在豫州的旁边,是你的外祖,名正言顺。”蒙拓缓声道。
长亭便看着蒙拓笑,眉目清浅,“那阿宁怎么办?谢家是我的外祖家,可不是阿宁的外祖家,舅舅一心向笔墨书画,不识金石之物更不通政事庶务,外祖却已年迈。我若只求一个安稳,自然可以回谢家,可如我当真只求安稳,回平成也是自然也是可行的啊。蒙大人向来缜密,不可能看不出大长公主的态度啊。”
回平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就还是她的陆氏嫡长女,天之骄女。
蒙拓向前一步,面容亮在了灯火月色之下,神色晦涩,“可你不会只想求一个安稳。”
长亭轻埋了埋头,似是低声呢喃,“那就更不能拖累谢家了啊。”RS
第八十六章 距离
第八十六章距离
一时间都两人皆静默无言。
雪扑簌簌地向下掉,从青瓦檐角上倾斜着滑落下来,挂在廊间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晃荡,长亭素手撑油纸伞站在阶下,微敛眸,北风长吹,藏青镶边白毛绒角边被风吹拂得轻轻扬起,两人之间只能听见衣料刮在风中的声音。
长亭撑着伞,雪粒自然落不到身上。
可蒙拓鬓间、肩头、外袍上不一会儿便落满了雪。
“你快回去吧。”
长亭轻抬首,想了想伸手将油纸伞递给蒙拓,“。。。明儿再让丫鬟还回来就是,雪大雾重,仔细着寒。”
蒙拓面色如常,伸手接过伞柄,“多谢。”
两个人又垂下头来,闷里闷气没了后话。
长亭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实在话,蒙拓生得很好,凑近了看五官更加明朗,约莫胡人与汉人的孩子都长得不会差,轮廓分明,高挺鼻梁,深陷眼窝,薄唇线条勾人,因为他们生得好,所以蓄姬养美中胡姬特别多。。。
咋种。。。杂碎。。。胡狗。。。
这样的孩子比一般的流民更卑贱,更让人能够更加无所顾忌地谩骂和鄙夷。
长亭未戴绒手套,手指尖冷得发僵,偷摸缩进袖兜里,见蒙拓没有离开的动作,轻启唇刚想再言,却闻蒙拓低沉得略带沙哑的嗓音。
“如果一直待在石家,也不是不可能。如今乱世已起,豫州北洽胡羯,若小皇帝凡有一二,胡人休养生息已经近五十载了,大晋已是垂暮老狮,符家江山一旦动摇,胡羯趁虚而入,豫州不可能独善其身。。。”
一旦豫州陷进漩涡,陆纷自顾不暇,她和阿宁当然能在石家赖多久就在石家赖多久了。
可以什么样的身份?
宾客?过客?还是亲人?
长亭埋下头来,闷声道,“我不会落到石闵那个弱智手上的。。。”
后言拖得老长,原先一本正经说的是江山社稷,可被小姑娘语气一扭,气氛愣是一下子变了,具体说不出来变成了什么样,可就是从谈及山表大河的谨慎肃穆一下子松了下来。
蒙拓侧眸一笑,难得有了语气,“。。。那只是姨夫的期望罢了,石家并没有人,也不可能强迫你的。”
长亭头再向下一埋,她觉出面上发热,忆及将才石闵自个儿导,自个儿演的那场闹剧便有些反胃,她猜得出来石闵闹那么一场是想做什么,无非是借酒装疯,最好能和她有肢体碰触——被长辈们看见正好,最好能顺水推舟把石猛一直以来的期望变成铁板钉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