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目禅师高宣一声佛号,神情庄严,缓缓道:“本寺知悔主持闻听藏剑山庄庄主石婉柔不幸遇难,决定委派我与知宗师弟回来火化她的肉身,并将骨灰带到少林寺,为其举行九九八十一天的度亡灵仪式。”言毕,缓缓起身走到早已冰冷的石婉柔身前,与知宗禅师盘膝坐下,将木鱼等诵经物件布置妥当,便低声念起往生咒。
诸人心知,若逝者的骨灰能得到少林寺高僧九九八十一天的度仪式,可谓无上荣光。
树婶与梅姊姊、水姊姊诸人闻言,心下感恩不已,虽然极为不舍石婉柔从此火化成灰,但亦知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因而一面悲泣一面开始着手火化石婉柔相关事宜。
韩子山自从密林返回,心情糟糕至极。他自入江湖,除了当年败给胡山野之外,极少败的狼狈不堪,尽管始终不一言,但当看到铺在石婉柔身下的柴火熊熊燃起,几十年积压心头的感情即将化成一缕烟魂,再也按耐不住,终于迸成滚滚热泪。
他这番出庄征战,所受的内伤与侮辱加起来比十几年所承受的还要多,此时见自己毕生最爱的柔姑娘随烟火化成了灰烬,心知若再念及其音容笑貌,也只能在午夜梦中,在经年累月的思念中相见,因而再也支撑不住,只觉眼前一黑,昏晕了过去。
韩子山醒来,天已破晓。
石婉柔温热的骨灰已被装进入古坛中。知目和知宗禅师已停止了诵经,合十静默。他见树婶一脸凄然的看着自己,却摇摇晃晃起身对李玄施礼道:“柔姑娘已然成灰,我想随知目禅师到少室山,等度仪式结束再回山庄,早早让柔姑娘入土为安。”
李玄点点头道:“您的心思情怀我最懂!”知目与知宗禅师齐声道:“如此最好。韩施主有伤在身,倘若远行或会加重伤病,而到了少林寺后必然可得安稳将养。”说着,看了看树婶诸人道:“少林寺不接待女施主,所以请你们先回藏剑山庄等候。”
树婶叹息道:“柔姑娘率我们出来时,已将山庄所有机关启动。庄内机关严密,留守的柳枝在内出不来,外人难进去,只有庄主的玄铁镶玉钥匙才能将机关全部解除。”
李玄闻言,不假思索地将玄铁镶玉钥匙取出交给树婶,又叮嘱树婶及梅姊姊诸人要小心行事,这才与她们挥手道别。忙碌了一夜,天光早已大亮。李玄、凌珑与众人依依惜别后,便沿着少室山一路往北行。行过一日,待到中午时分,二人突听空中远远传来‘咕嘎咕嘎’的鸣叫声。难道是翱风和翔云两只飞翼鹏鸟追寻来了么!
二人抬头望去,只见身后铅色的云层中隐隐飞来两个黑点。李玄与凌珑对视一眼,心下道:“早先韦氏三兄弟为了将石婉柔诸人引至上官枭雄的包围圈,用铜管火弹击中翔云鹏鸟,便是阻止它送出水姊姊的求救书信,也是因此,翔云鹏鸟的翅膀被铜管火弹击穿,受了重伤。但才过这么几日,它便能重新振翅,与翱风飞来么?”二人停下脚步,好奇张望,果然没过一刻,两个黑点飞近,竟真是飞翼鹏鸟。
李玄招呼二鸟在身旁落下,见翱风身上缚有一块灰色粗布,解下来细看,见是知愚禅师写来的信。信中不但画有去往泰山的详细路线,且说明了医治翔云鹏鸟的经过。
原来少林寺佛法最深的是知悔主持,武功最高的是知愚禅师,而最知闻广博精通各种杂学的是知聪禅师。那天智聪禅师见翔云鹏鸟受伤,惋惜之余,便开始着手医治。
经过一番精心治疗,加之飞翼鹏鸟天生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所以不到三两天的时间,翔云鹏鸟已能勉强展翅高飞。李玄暗赞,指着知愚禅师画的路线图对凌珑道:“知愚禅师建议咱们走6路。”凌珑看了看,摇摇头道:“若走6路,恐怕最少要十几天至一个月才能到达泰山。玄哥,知愚禅师安排飞翼鹏鸟与咱们汇合,难道是让咱们乘着飞翼鹏鸟赶路么?”李玄微微沉吟道:“飞翼鹏鸟虽是世间少有的神物,但翔云鹏鸟重伤才愈,不能载人。若强行为之,恐会有难以想象的后果。你看,这二鸟一个受伤,另一个在旁总是怜爱关怀依依不舍的样子,咱们又怎么忍心驱动使用呢!纵然翱风鹏鸟能载着我们飞远,你我又怎忍心让翔云跟着受苦!”
凌珑点点头,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快捷的好法子么?”
李玄沉吟道:“也不知这时黄河结冰了没有,若是没有结冰,咱们倒可乘舟顺水东去。”
凌珑长叹道:“看来咱们也只能到黄河畔碰碰运气了!”
二人主意已定,加赶路,所以不到一天时间,二人已过府店、宋陵、巩义来到浩浩荡荡曲折婉转千年的古老黄河畔。河畔萧瑟,荒草萋萋,三两棵落光叶子的干瘪老柳无精打采在岸畔,四五只垂头丧气的乌鸦蹲在枝头,东张西望,似漠视人间悲苦,又似要为惶惶众生唱响悲歌。李玄见河滩渡口靠着一艘木船,而渡口不远有块高耸的巨石上写着‘大风坡渡口’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二人哪有余暇驻足欣赏,匆匆往渡口奔去,岂知还未近前,便听有艄公呼喊搭讪。李玄担心飞翼鹏鸟惊着艄公,长啸一声,出口令,让它们先往东方自行飞去。翱风翔云鹏鸟听懂了李玄的口令,振翅径自飞走。李玄与凌珑也上了木船,顺水往山东方向而去。
黄河水,悠悠千载东流去。黄河两岸虽不如长江跌宕险峻、风光旖旎,但滔滔浊水滚滚流淌,时而狂奔、时而内敛、时而静淡、时而嘶吼的别样境地,也让人心神俱醉。每年将近隆冬腊月,黄河上游便会大面积结冰,已难有舟楫往来行走,而中下游则因为上游有顺流而下的坚固尖锐的冰凌,使得这个时节行舟变得极为凶险。
不过,这几日虽时而有飞雪凌空,但阳光却出奇的好。无风雪停,泥土依旧松软,黄河也出现了百年难得的奇观,浩浩荡荡咆哮不止的浑浊河水,竟未出现半片冰凌。
李玄与凌珑暗自庆幸,因为二人不但赶上了河水无冰,且恰好赶上有木船靠在大风坡。
二人上了船,交了乘舟费用,被船老大安排入了舱内,但见舱内已有七八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男女女。李玄与凌珑知道此次得以乘舟向东,完全是老天照顾给了个百年不遇的好天气。若途中遇到风雪突袭,能否凭船到达山东境内,却也是未知数。
木船东行,顺风顺水,不几日便过了几处险要的滩途。这天木船在一处渡口停泊,上来七个容貌怪异的汉子。当先一个黑瘦汉子交了乘舟费用,便与伙伴们入了舱内。
李玄与凌珑皆是第一次乘船,有些兴奋,时而到船头观赏景致,时而取出预备的小酒对酌,虽谈不上逍遥自在,倒也闲适放松。如此一路东行,非但没遇到这时节该有的冰凌,而且行舟奇快。这几天,李玄与凌珑尽管仗着内力精深,没有晕船,但总在浪头上颠簸着,还是觉得胸中憋闷无比。眼见黄昏将至,二人相约去船头透透气,现此时斜阳缓缓西坠,淡淡的微红的晚霞涂染着西天,一片片浮动不定的寒云在被晚霞罩染上奇异的色彩后,给青乌色的天空多了一些温暖生动之意。
凌珑站在李玄身侧,与他一起欣赏河岸风景,正兴致浓浓,突然醒悟李玄已久久不语,转头见他眼望远方,沉吟不语,便道:“怎么了?是惦记着阿莹还是英雄大会?”
李玄叹道:“我确是有些担心阿莹、姚大哥、竹叶子,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凌珑微笑道:“原来你果然是因此叹息!”李玄闻言,摇了摇头,缓缓道:“我叹息是因察觉眼下的处境有些微妙。凌姑娘,你有没有感到船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凌珑奇道:“诡异?”
李玄点了点头,道:“你看看船尾那几个汉子,不觉得很奇怪么?”凌珑转头看了看,道:“看他们长相虽然怪异,但从装束打扮来看似乎只是七个做买卖的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