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夫人温氏正在其后仔细端详,“你们几个,胡说八道什么呢?”温氏旁的奴婆破口大骂,“你等那身皮怕是不要了!没羞没臊的!竟议论起嫡夫人来!再有人敢说,小心剥了你们的皮!”
在场冷汗都吓出来,接连跪地求饶,温氏却止,众人不敢出声,且见其脸色端正,不似那生气模样,其谓,“一会,张侯散朝归来,会经过咱们侯府,你等便照常说笑。。。”
众人哑口,众目睽睽,她到底是何意?下人们不过日常闲言碎语惯了,尽躲在暗处讥讽,岂又敢在张侯面前议论其家世,何况以他如今的地位,谁见了不是顺着他意,如此作为,不等于自寻死路吗?
“夫人。。夫人这是?”婢子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不知她正暗渡陈仓,“你们且说笑,若有何事皆有我主张。”
果不其然,张信下朝已是午时,途中必经之地便是崔伯府,府中侍子早早便在门外等候。
彼时,张侯车马路过,马惊人怵,崔侍子喊道,“吾家伯爷,有请张侯爷府内一叙!”
张信因上朝久时,头眼昏昏,顿然双目有了神,心志陷入一片泥沼。。。
皇宫华盖殿内,几位大臣分立殿下,皆乃翰林院侍读解缙(jin),修撰胡广,编修杨荣、杨士奇,检讨金幼孜、胡俨,中书舍人黄淮等人,这几位可非闲散,个个皆是文识过人,当今翘楚。
解缙,号喜易先生,三岁开口成诗,九岁日记万言被称神童,十八岁中举,高中解元,洪武二十二载,入殿面见太祖,其才高八斗,远见卓识,深受朝中重视。胡广,建文时高中进士第一甲第一名状元,授翰林院修撰,靖难时归附朱棣。杨荣杨士奇二人,前者原名杨子荣,建文时中二甲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朱棣即位后,赐名荣,即杨荣。后者初名杨寓,自小丧父,游学四方,建文时充当翰林院编纂,朱棣即位改封编修。金幼孜者,闻清江县人也,殿试中二甲举人,即第便被授户科给事中,后授翰林院检讨。再有胡俨,字若思,建文时曾任知县,后被推举入朝,知天文地理,又晓律历医学,无一不览读,无一不精通,故而被周围人称作胡算子,人如其名。黄淮,字宗豫,洪武三十年中举人,授中书舍人,朱棣即位后任翰林院侍书,皇帝曾召其在奉天门左室议事,要其将靖难之役后情势陈述一二,其对答如流,见地颇深。
想时,朱棣陷入沉思,又不禁喜从中来,建文时,这几位可不屑于担忧国家之生死存亡,燕入关,散的散,死的死,归附的归附,志气高涨的便是终不做那亡朝之奴,何等的气节!只是这天下还不是姓朱,言其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良臣要辅明君啊!良臣要辅明君。”朱棣此言,令在场皆自窥,他最擅用暗语伤人,甚暗示于人,意指诸位为良臣,或死去那几位臣为昏人,又或是建文帝,为庸君?
可奈其如何暗语,终究胜者为王,败者,寇。如今他们,已是永乐朝,臣。
“陛下今日召臣等来,因是有何高见。。。”解缙端坐廷下,出口成范,妙语简言,朱棣神清意满,“今日召诸位来,一是不再谈那前尘往事,二是欲谈谈朝廷重事。”
在场且异,静观,“陛下,为何所虑?”杨荣询。
“我朝,以太祖武而定邦,只是朕纵观古往,皆言其最佳,乃文武治天下,唯有二者兼具,才得安宁盛况,朕既为帝,自然所思所虑,皆要以天下为权重。。。”
杨荣附议,“维云社稷臣,赫赫文武姿!此言妙哉!”“孔子云,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又道,“陛下当真卓见!”
朱棣乐,“哪里哪里,爱卿才是好学识,好见地啊!”
“陛下之意,是意在尚文?”胡广转念道,见上未语,二胡胡俨已猜出大概,“陛下,是要我们几位,助其成一千古未有之政业罢!”
杨士奇此人谦逊,闻此言不觉胆涩,“若思兄,岂敢在圣上面前谈大业,论千古矣?”
朱棣非但无怪,反而愈加喜色,“诶,不愧是胡算子啊!朕看啊,这大胡,便由你当罢!啊?”说时笑声萦萦大殿,胡俨自觉难为情,“陛下莫要打趣臣了,臣较光大君虽年长许多,且与其共事不久,然臣初入翰林,对其之才学,已是仰慕许久,更自诩不堪为较啊!”
胡广闻时倍感荣幸,“若思君,过奖了。”说时,二人对饮。皇帝兴,众人举杯再饮,解缙道,“既如此,陛下可有何明示?”
“既要文武并施,便要能战能治,朕于太祖,皆以武居上,太祖时废宰设几殿学士,分担政务,如今看来,规设未免太过宽泛,终未有一设能抵宰相之效。。。。”
解缙回,“如此,陛下,是欲立设一统筹政事之制?”
“非统筹,乃参议。”皇帝此言,说白了便是有议论之权,无抉择之权,而最终决策权还是牢牢把握在皇帝自己手里。
太祖朱元璋时,废中书与宰相制,而设各殿大学士,以拟议,参预为职辅佐皇帝,又将六部升为一级政部,直属于皇帝管理,更是下令后世不得再恢复宰相制,不然便定为忤逆处死。
如此一来,岂能有谁敢设一职而专统,固然皇帝才是唯一能专统之人,而手握权柄愈大需所承职责便愈大。
殿内停滞几许,在位亦是对皇帝所言偶有顾虑,此事宜避而不宜险,轻重缓急皆在皇帝手中分寸之间。
“陛下,太祖严令不得启用宰相之职,便是远见天下政事繁冗,而设大学士各殿参议,臣觉,陛下亦可同设一居内之处所,替陛下议事闻政,而实策之权仍教于陛下,如此,既提效了政事,又集中了权制,此非两全其美?”谁料解缙一番话直戳脊梁,直击此事命脉,皇帝所求便是一个目的,而其所解恰好中惑。
正当诸位静思之时,黄淮苟同,“臣附议,喜易先生所言甚是,陛下所示,便与此不谋而合,设一处而增效集权,再好不过!”
集权。二字一出,列位如坐针毡,唯有秦皇时施行之中央之制,到底是在讽刺,还是认同皇帝之策?集权专制,可非良与长久之制,然皇帝既已打算将权力拨冗下属,必将在诸多政事上大大受益,古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此几人参议,总好过一者独裁。
“臣亦同,既要设参议之职,便设一众议之部,为政事而群议,才得见地左右,辨事出弊端。”金幼孜道。
“好!”沉寂许久之后,内心不被暗窥而明然的朱棣竟未有身为君王尊态,以此来定他个揣度圣意之罪,反而大呼此意尚佳,令诸位实属心叹其气度不凡,“诸位皆有此见解,那设制宜早不宜迟,尽快将国事运筹,吾等也尽早在朝廷相处共洽啊!”
皇帝说时笑逐颜开,众臣心境渐开拓,纷纷附议,朱棣实不难看出此些臣对其这位初登大宝的皇帝还存几分芥蒂,昔日他是杀伐决断,以狠闻名的燕王,今日与他等却皆以为君臣,便要荣辱与共生死共系于大明。
然道,“你等,既将群议共处,必同心协力,为大明计。”众臣仍有防御之心,不敢在帝面前大胆直言,朱棣此话已是明示于人,他等需待朝如一日,身为朝臣当为天下计,一时诸位皆松懈下来,释去往昔疑虑,共赴永乐朝明日才是正道。
洪武三十五年八月初一,朝中颁旨,命解缙,黄淮,胡广,杨荣,杨士奇,胡俨,金幼孜七人入午门直文渊阁干预机务,文渊阁隶属翰林院,称内阁。
阁臣之预务自此始,然其时,入内阁者皆编、检、讲读之官,不置官属,不得专制诸司,诸司奏事,亦不得相关白,六部与内阁各司其职,向皇帝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