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身子刚好,吹不得冷风,二公子叫我照顾你,姑娘莫叫我为难。”
我鼓着腮翻了翻眼珠,最后妥协的放开了她的袖子。倾城利落的挂好窗栓,转身为我把被子铺平。我望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在软榻里蹭了一蹭。她的年龄应该没有我大,能做到如此淡然,我想她的背后一定有故事。
屋里一片安静,突然楼下小秋站在台阶下面喊着倾城。倾城理了理衣裳轻巧的跑了出去。片刻她便裹挟着一身的寒气回了屋子。我挑起眼睛看了看她手里拎着的两包东西,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倾城望了望我,然后把东西放在桌上细心地打了开来。“姑娘,二公子叫小秋给你送来了两包梅子,你现在要吃么?”
我扭过头背对着倾城没有说话,倾城沉默了良久我便听到背后传来她搬运瓷罐的声音。卢以言知道我喜欢吃梅子,所以总差人来送,我却不肯领情,于是倾城便把梅子收到了瓷罐里封存起来,久了竟攒了一大罐。
我昏昏沉沉的窝在软榻上,手里的暖炉渐渐冰冷,突然觉得身上异样,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倾城正在为我盖毯子。我傻傻的笑了一下,挠了挠头。
“无聊得紧,一不小心睡着了。”我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夜色,黑得如同泼墨,想来已是入了三更。摆了摆手我叫倾城去睡,不想她垂着头想了想竟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我看着她的神色心知她定是有话要说所以便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许久,她终于开了口。
“姑娘是好人。”
我一愣,继而忍不住咧着嘴笑出了声。我从来都知道,我是一个好人的。
她抬起头望着我,烛光映在她的脸上让我忍不住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我在雷坷两年了,从来没有人像姑娘那样为我打抱不平过。”
我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下,继而释然的点了点头,感情这孩子还记得我初进雷坷的时候为她解围的事情。
那时,我同卢以言自崖顶坠落幸得半山腰上一株灌木半路拦截了下来,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后来卢以言便带着奄奄一息的我回了雷坷,久经治疗终于醒了过来。方能下地走路的时候,卢以言要我选个称心如意的人来伺候,我便看到了被雷坷总管欺负的倾城。
当时我只是觉得她可怜,眨巴着眼睛丝毫不懂得躲避,也不说软话求饶,心下觉得这姑娘有趣便伸手一指选定了她,没想到无心之举却被她记在心里这么久。
倾城抬手为我掖了掖毛毯,又挑了挑灯芯这才不慌不忙的接着说道。
“姑娘何苦如此为难二公子?”
我打着转的视线突然定格,原本轻松的表情也一瞬间冷却了下来。“卢以言叫你来当说客?”
倾城转首盯着我缓缓摇了摇头。“没人叫我来,只是看着姑娘活得太累了。”
我别开头躺了下去,眼睛盯着桌上明暗不定的烛火,只觉得眼睛干涩。一个人若是背负了太多的背叛,太多的仇恨,如何能活得轻松?
“倾城……你有家人么?”
倾城一愣,然后默默地站起了身子。她为我打来了一盆热水,又将拧干了的冒着热气的手巾递到我的手里。“倾城自小便是孤儿,哪来的家人了。”
我的心微微一颤。这样的话怎么听着如此的熟悉?我摇了摇头,按了按额头将手里热气腾腾的手巾铺到了脸上,直到它凉透才扯了下来做起了身子。
“不早了倾城你去睡吧。”
倾城垂着眼帘点了点头,俯身端起了铜盆出了房间。
我仰面躺着,紧了紧身上的毯子。此刻屋子静的出奇,我的脑子里满满登登的全是方才倾城说的话。我何苦为难卢以言?这世上恐怕除了我自己便不会再有人知道了,我对卢以言,对雷坷隐藏了一个秘密。
三个月前我从崖顶坠落虽得幸免,但是心仿佛被抽空一般,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无法唤起我的求生意志,卢以言守着不吃不喝的我三天,终是无奈的将雷坷的一桩秘密告诉了我。他说,其实钟吾族有一个人没有死。彼时,我才终于知晓了钟吾一族被灭的全过程。
肇事者就是雷坷。
雷坷的君上不知从哪里知道钟吾族可以炼制长生不老药,于是便率领着浩浩荡荡的教众攻打了灵引谷,灵引谷的结界在他的面前变得不堪一击。族人四下奔走,大都被屠,剩余一小部分被逼到村口无奈的跳了长生河。
长生河,传说流向酆都,与主干会和便一同奔腾向冥界,激流跌宕,但凡跳入者,无一生还。
雷坷一无所获,愤怒异常的君上便下了焚烧令。
绵延百年,四季如春的灵引谷一夕之间化为焦炭。就在他们准备撤离的时候,天不怜见,他们发现了玉兔居里奄奄一息的爷爷。当雷坷君上看到爷爷的权杖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此行没有白来。于是爷爷便作为唯一的活口被带回了雷坷。
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底是喜忧参半的。我庆幸爷爷还活着,但又苦恼着如何能潜入雷坷。若叫人知道我是钟吾少主,莫说救爷爷,只怕是自保都难,于是我当着卢以言的面将我全部珍存的无忧如数灌进了嘴里。
无忧无忧,忘却一切自是无忧。我唯一记得的一件事便是我要去杀掉一个叫做阿藜的女孩子,其他一切全部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