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通数落下来,陈傲雪有些灰头土脸:“但您也确实说了,我的稿件是您这一周看下来最好的,您看……”
景溪月还是摇摇头:“你们工作室跟我提过要上交两份,这不,还有一份没有看呢,您先别急,让我全部看完再做定夺。”
陈傲雪彻底泄了气,关掉了文件,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瘫软的躯壳,有气无力地坐回了座位上。
“好,下一位。”白芊面色铁青,向角落里的锦苏二人点头,可当站起身来的人是锦安然时,她还是展现出了意料之外的诧异。
“酥……苏总监,不是你来吗?”白芊冲身边的苏以东使了个眼色。
可是她却只是冲白芊笑笑:“锦安然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人,你要相信我的判断,也要相信你的选择。”
两人的目光随着锦安然一直挪动到讲台,那幅画展示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苏以冬还是倒抽一口凉气。
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苏以冬问自己。
“接下来由我来展示。”锦安然打开稿件,加载的有些缓慢,卡顿的画面由顶至低完全加载完后,所有人不由得睁大双眼。
整幅画的基调都是淡蓝色的渲染,留出了点点空白,模拟着淡蓝色的雾气,将画中央的两只手包裹着。那两只手在留白的渲染下,暧昧缠绵却又无法完全贴合,一只傲气地占着高处,另一只像是纡尊降贵的娇柔在下,却又是相互依偎,又刻意保持着距离。
“我不会因为我们认识而放水的,还请你说出最让我合心的释义。”
“在立稿之初,只是结合了一些自己青春时的一些记忆,思绪没有太过连贯,只是根据我记忆中一位特别重要的人,完成了创意的设计。”
“稀薄却难以打破的雾霭,迷惘困惑,难舍难分,像是要努力追求着什么,却又永远无法触碰到的,陌生的亲切感。就像着两只手,轻轻交合,看似已经快要触碰,却因为那一小块留白,在这淡蓝色的迷雾中分开,永远无法触碰到一起。“
“有些晦涩,有些消极,但是很符合《Haze》的立意。”西装女学着西装男,在他耳边轻轻发牢骚。
但是永远无法避开的,是位于画面左边的那一只手,高傲在上却布满了累累伤痕,突兀、丑陋、刺眼。
“我很喜欢这幅,”西装女率先发表意见,“独特,有趣。但是有一个问题,请问这只特殊的手……有什么具体的意义吗?”
还没等西装女说完,景溪月挥挥手打断了她,然后微笑着,看着锦安然,缓缓开口:
“我也很好奇,安然,你与我讲过灵感是抽象的东西,有时真的很难去解释,但是我实在无法想通,一只丑陋不堪的,布满伤痕的手,在这幅画中起到的作用。”
锦安然面对她的笑容,确实难掩心中的紧张。
“还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这只手会是这副模样。”
景溪月的语气又紧逼了一步。
语气不再具有锦安然记忆中的那股热情与活泼,只剩下了冷冰冰的,公式般的质问。
是因为那两位助理吗?
虽说是助理,但是完全没有把景溪月这位常务放在眼里,一切都只是根据自我的想法而发言,不像是帮助者,而像是监控者。
锦安然滚了滚喉咙,语气也陡然变得严肃:“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一下景常务,您觉得艺术,理应是完美无缺,还是应该留下点缺憾呢?”
一旁的苏以冬身体心头猛地一颤。
景溪月盯上锦安然水汪汪的杏眼,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完美应该是艺术的基础,但是缺憾往往更能震慑人心,如果缺憾能使人共情,那便会成为让人印象深刻的美感。”
她顿了顿,继续说:“若你想说缺憾会有美感,但我感觉,毫无由头的缺憾只会是画蛇添足。”
“但是我也说过,这幅画的绘制,并非我一人完成。”
景溪月一怔。
苏以冬从座位上挪身,缓步至锦安然身旁,伸出那只带着蕾边手套的左手,安静地解释着:“无论是缺憾,还是困惑迷惘,亦或是痛苦,我们最终都要面对,就好似画上的这只手。”
说着,她将手套缓缓摘下。
当那只布满灼痕,荒芜贫瘠的左手掌出示在众人的面前时,整个空气都瞬间凝固。
没有人会想象到,如此一位年轻多金,容貌昳丽的艺术从业者,居然会有这样一只格格不入的手。
会议室静的针落可闻。
“这副作品,是我与锦安然共同创作的,这只手,就是我的手。它本就不该成为秘密,只是我的压抑自卑,让她一直藏在了手套下面。我的同事们一直都认为我是为了保护这只手,可被当做要保护的东西,实际上早就伤痕累累了。”
何等的讽刺。
“但是因为某个人,我重拾了勇气,我想要让自己重新生活在阳光下,重新面对自己,即便自己不再完美,但至少,我不会再困囿于过往,我也憧憬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