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孔琉玥同着尹敏言姊妹几个在霍氏的带领下,再次去到隔壁的偏厅里,因她跟她们并不熟悉,自然无甚话可讲,于是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捧着一杯茶,有人问到自己时便简单答两句,无人问时便只作微笑倾听状,一时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来。
又因尹敏言与霍氏都是那等健谈之人,且存了哄因之前事满心不痛快的尹谨言之心,多数时候都在捡她爱听的话儿来说,渐渐哄得她又高兴起来,屋里的气氛便也随之欢快起来。
说话间已近午时了,早有厨房的人领命送了两桌席面过来,尹老太太便打发了丫鬟过来请奶奶姑娘们。
孔琉玥有意走在了最后。方才她见珊瑚曾不止一次向她眨眼睛,以她对她的了解,若非事出紧急,她是不会这般轻重不分的。
珊瑚会意,忙上前几步,以低得只够她们彼此听到的声音快速说道:“姑娘,方才老太太传了书双,璎珞也找了我,我说的是‘姑娘与大爷只问候了彼此几句,便各自走开了’,但不知道书双那边会如何说,您待会儿见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千万经心些。”
这么快?孔琉玥一怔,心下倒是不见慌乱,她既然敢大张旗鼓的把她路遇了尹淮安的事说出来,就不怕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派人去求证,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希望她们去求证呢!
迎上珊瑚略显慌乱的目光,孔琉玥安抚性的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你别担心,我自有主意。”脚下已是加快了速度,眨眼便已到了尹老太太的正厅里。
就见花厅中央已经摆了几张黑漆四方桌,其上早已布了碗碟杯箸,服侍的丫鬟婆子们都肃然地立在一旁。
瞧得孔琉玥过来,霍氏忙笑着上前拉了她往尹敏言姊妹坐的那一桌走去:“孔妹妹过来这边坐。”
尹老太太却笑指她左侧的第一张椅子,“让孔丫头过来跟我坐。”
孔琉玥见尹大太太和尹二太太俱各站立着并未落座,忙笑着推让道:“琉玥与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她们一块儿坐便好。”
尹老太太度其意,必是见两位舅母都未落座,所以不敢坐,因笑着吩咐二人:“你们也坐下罢,让丫头们伺候即可,省得孔丫头见你们站着,她也不敢坐了。”又笑向一旁正瞧着丫鬟们倒茶的霍氏,“你也坐了罢,难得今儿个你姊妹们齐全,就不必立规矩了。”
霍氏忙笑着应了,瞧得尹大太太和尹二太太坐了之后,方半身坐下,却只是虚坐了片刻,便又起身瞧着丫鬟们上菜来。
点心、拼盘、小菜、冷碟、热菜、火锅……随着一道道卖相极佳的菜品被络绎不绝的捧上来,孔琉玥不由有了几分饥意,偏生坐在尹老太太身旁,又不好拣自己爱吃的来吃,只能对着自己面前的菜下箸,因此一顿饭下来,反而不如平常在安苑吃自己的分例菜时来得自在。
吃罢了饭,大家移至西次间吃茶说话儿,霍氏忙又指挥着丫鬟们上茶上点心果碟,端的是忙到了十分去,看得孔琉玥暗自感叹,当人媳妇可真是一门体力活儿,不但要伺候太婆婆和婆婆,连小姑子也要伺候!
或许是刚才在席间喝了酒的缘故,才只说了几句话,尹老太太便害乏了,于是大家行过礼后,便鱼贯退出慈恩堂,各自散了。
若论直线距离,安苑距离尹老太太的正房并不算远,但因尹府的花园极大,弯弯绕绕的回廊极多,是以才只走了一半多点儿的路程,尹敏言姊妹几个已先后告辞,取道回了各自的院子,只留下孔琉玥与珊瑚主仆继续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一程,珊瑚瞧得离安苑越来越近,四下里也再无一个旁人了,方凑上前两步,满脸担忧的小声与孔琉玥说道:“先前在老太太屋里时,姑娘缘何要把路遇大爷了的事说出来?这不是自己在给自己找麻烦吗?也不知书双那蹄子有没有在老太太大太太跟前儿下姑娘的话!”
相较于她的紧张,孔琉玥却是一脸的轻松,不答反问她道:“你觉得我不说这件事,老太太和大太太便不会知道了?你别忘了书双原是老太太的人,她该去下话的,还是会去下话,倒不如我先自己说出来,抢一个先机的好呢。换作是你,你是愿意相信一个大大方方的人,还是一个扭扭捏捏的人?你没见之后去厅里吃饭时,老太太待我比先又更亲厚了几分?显然她是信了你和我,而非书双。”
珊瑚认真一想,的确如此,方松了一口气,但神色却仍不失凝重,“话虽如此,姑娘这一着也真是走得有够险的!”
孔琉玥嫣然一笑:“管它险不险,有用便好。”话锋一转,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试探,“对了,我瞧之前三太太待大太太二太太都挺不尊重的,我记得她先不是这样的人啊?还有大太太,被她那样当着满屋子的人下面子,竟也忍得下去?是不是在我生病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第二十八回 深谋(下)
也难怪孔琉玥会觉得疑惑,要知道尹三老爷可是庶子,且是兄弟又没有官位,尹三太太娘家也不甚显赫,其父不过工部一个从五品营缮郎而已,照理说他们是府里最该夹着尾巴做人的人,缘何尹三太太在对上两位嫂子时,却敢那般的不留余地?就算她一心想分府过去另过,也要考虑到分家产及分了家之后的往来问题啊,须知分家以后,柱国公府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了!
这个疑问,其实早在尹三太太刚离开慈恩堂时,便萦绕在孔琉玥脑海里了,一直忍到现在,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珊瑚问了出来,皆因她相信以她的消息灵通程度,一定知道个子丑寅卯。
珊瑚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还不是大太太二太太都怕真将三老爷一家分出去后,府里的田产庄子铺子等庶务便没人掌管了,所以才对三太太颇多容忍的。反正有老太太在,三太太最多也就说几句淡话而已,做不出什么更出格行为来的。”
就这样?孔琉玥有些目瞪口呆,怕没人管庶务,找个“代总经理”就是了嘛,用得着这样委曲求全?“府里难道就没有管事之类的?”事事亲力亲为的管理者,绝对是最失败的管理者!
珊瑚道:“管事再好,终究没有自家人用起来放心,而且,管事不见得就镇得住堂子,很多时候,还得主子出面方行。偏生二爷又才十三岁,少说也得再过上三年五载的方能上手接替三老爷,所以大太太二太太才让着三太太几分的。”
“难道大老爷二老爷就不可以自己掌管府里的庶务?常言道‘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他们就不怕时日一长,三老爷会心生怨怼?”孔琉玥实在理解不了尹大老爷等人的行为,要知道府里的经济来源,有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于那些田庄铺子,他们就那么放心让一心求去的三老爷掌管?就不怕他中饱私囊?
珊瑚一脸的惊讶:“大老爷二老爷可都是嫡子,又各有官爵在身,怎么可以屈尊掌管庶务?传了出去,别人可是要笑话儿的!姑娘竟连这个也忘了不成?”
“……我一时间忘记了。”孔琉玥讪然之余,又有些恍然起来,难怪珊瑚刚才说要等尹二爷,亦即尹大老爷的庶次子尹思安再大上几岁,才好接替尹三老爷呢,感情庶子在这个时代的存在价值,就是做家族的外管家,为嫡子作嫁衣!
又听得珊瑚道:“说来也不怪三太太着急上火,一心要分出去,三少爷已经十岁,四少爷也已经八岁了,再不分府出去另过,势必会影响到将来两位少爷进学及议亲之事。若是两位少爷这会儿还小,三太太才不情愿搬出去呢……”
孔琉玥抬手制止住了她继续说下去。
她已经明白了,想来尹三老爷掌管庶务这些年,私下里还是得了不少好处的,但这些好处在儿子的前程和婚姻大事面前,便显得无关紧要了,所以尹三太太才一心想要分府出去另过。偏偏府里又暂时还找不到能接替尹三老爷的人,只能先稳住他,让他再管几年,所以尹大太太尹二太太在对上尹三太太时,才会避让三分。然后便出现了之前那一幕。
想明白了这一点,孔琉玥由不得暗自感叹,在大家庭里生活可真真是有够累的,可问题是,“老太太还在呢,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凭三老爷三太太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