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欢半蹲着,视线和蔺泊舟平齐。
“严不严重?”
蔺泊舟抿唇,温和地笑着:“不严重。”
他唇角的笑意牵强,是刻意为了安抚他。而孟欢心里清楚,眼疾,是唯一能让他卸下平日虚伪的温和面具,复归于暴戾偏执,阴郁狂躁的东西;是唯一能让他全部的冷静和理智化为乌有,变成不体面疯子,出丑,变得难看的东西。
原书里,蔺泊舟幼年眼睛受伤时,以为永远不会恢复光明,父亲便将他作为弃子,转而培养他的弟弟。
弟弟愚笨顽劣,可那本京城带来精装本的时论文集,还是给了狗屁读不通的弟弟。
……他再也看不见了。
……他这辈子没办法了,只能就这样。
……培养煦儿吧,王府需要有人撑起来。
撑起王府的人,绝对不会是个瞎子。
后来眼疾痊愈,却时时复发,让他一直生活在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之中,总觉得也许哪次天再变黑就再也亮不起来,从此,陷入永远永远永远的黑暗。
蔺泊舟眼睫微微翕动,视线漠然,望着正前方。
孟欢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皮:“既然眼睛已经不好了,王爷先别写字,停下来吧?”
碰完,他意识到,蔺泊舟眼中的光变暗。
蔺泊舟的声音平静:“欢欢,去吃饭,为夫很快过来。”
孟欢怔了一下,点头,走到了放着菜的桌子旁。
陈安拿出药瓶,再往他手里倒了几粒,蔺泊舟端起茶杯的动作匆忙,仰头吞咽下去后,茶水溅在他青筋微微浮起的清瘦指背。
他脸上的表情一动不动,闭眼,似乎要休息。
书房内死寂。
孟欢刚想站起身,游锦轻轻拉住他的袖子,手放在唇边:“王爷刚用了药,准备眯一会儿,王妃别去,让王爷静静地歇一歇吧。”
不知道为什么,孟欢感觉整座寝殿内的气氛堆积,变得僵滞不堪,所有人本来插科打诨,突然开始绷紧了神经,甚至开始担心颈项上这颗头颅。
让他休息一下吗?
也好。
孟欢起身,走到了寝殿外。
游锦像是怕孟欢多心,忙说:“王妃还捉萤火虫吗?老奴陪王妃去,经过了一天,老奴的手法大有长进,今天一定可以捉许多。”
“算了,没有心情。”
孟欢在王府里闲逛,走到王府门口,发现外面挂上了许多新的灯笼,各种造型和色彩的混在一起,由一根绳子牵着,沿着街头蔓延到了街道的尾巴。
孟欢仰脸:“这是什么?”
“盛夏,”游锦笑着说,“灯会要开始了。”
京城,灯会,最繁华热闹的夏夜,即将拉开序幕。
孟欢点了点头往回走,却看见王府内,下人踩在高架上,一盏一盏,沉默地将漂亮明亮的灯笼从檐角取下来。
一盏一盏的灯火熄灭,王府笼入了可怖的黑暗之中。
蔺泊舟,眼疾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