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顿一怔,笑问:“怎么说?”
我看着他:“给人接风洗尘,用上毒酒的恐怕不多吧?”
埃尔顿脸上笑容拉出的线条,嘴角的弧线,都突地滞止僵化在脸上,僵化的笑容与羞愧、惊诧的表情混合在一起,让他此刻的表情比小丑还引人发笑,但我却觉得心里很苦,笑不出来。
我把手指放在碗沿,推着碗平平地缓慢移开,在碗的背后,一只小蚂蚁翻躺在溅出的一滴酒液中,只剩下一只脚还在有气无力地划动着。
“我本不该对一个朋友起戒心,但你太专注那些事务了。我一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我叹息一声:“如果你没有烦心的事,以你治国之材,处理日常事宜,何须如此专心?”
我想着思琳,是她与我的契约让我拥有了察觉死亡威胁的能力,开始,我认为埃尔顿并不知晓,但当他斟酒居然溅了出来,我确信这是他自己布置的。
一个半兽人见到朋友激动得倒酒时溅出酒液很正常,一个魔导士长期对魔法精微地控制,心不乱是不会在这个小动作上出现偏差的。
我们静静地坐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在我们的沉默中,密了起来。
听着窗外的雨声,我舔舔嘴唇,从海里一日一夜的急赶,又饥又渴,刚才喝了酒,口里反而更干了。
埃尔顿看见,递过一碗茶。
我推开。
“这茶里没有毒。”
我依旧推开:“我知道。”
“早点走吧,在他们来之前。”
我冷笑一声:“我就是想看看他们的说服力,是否真的有力到迫得人自杀的地步!”
埃尔顿神情顿时显得有些灿然,突地低头笑起来:“这想必是龙族的精神了吧!我很佩服你们这种精神,能正面硬顶魔界,当然能生出这种让人又敬又惧的精神。”
“过奖了,我不是龙族的。”
埃尔顿:“谁都说蜥蜴王族能成为龙,但认真算来,还没有你们龙之国的人族成为龙族的多。不光你们龙之国处处强于我们,其他的国家也都各有生存的基石。我们蜥蜴人能生存,只有一样特长:平淡!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人族和其他族类都不愿意踏足的海滨沼泽,无财无宝,靠天吃饭,连海里的鱼都小些,刺多些,味道差些;地势偏僻,远离军事要冲;人物也不出众,也没有能让其他族欣赏的美女。但这些就是我们的保护神!能几次避开大战,靠的就是这个保护神。这个平淡的地方,只要没有吸引人的东西,就不会有能灭亡蜥蜴人的力量到这里来。”
“甘洛的骑士团是受欢迎的,蜥蜴人为他们的到来而欢呼,我也欢呼迎接,然而,没想到……”埃尔顿苦涩地说:“他们的要求是逃避不了的。这几天我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地想,只为了解决一个疑问。我在想,什么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很多事当时看来正确,事后回想简直是愚蠢透顶!这样的事数之不清,但我最后还是找到了答案,对我们蜥蜴人来说,夹在龙之国与魔界的争斗之间就是世上最愚蠢的举动了。”
“这就是你用毒酒来款待我的原因?”我鼓掌,冷讽道:“听来似乎很有道理。平淡,唔,有时候确实也算得上一种力量。只要杀了我,魔族就满意了;你再死了,龙之国也不会追究了。于是,这个平淡的地方,在失去了吸引注意的源头后,就能保持平静。你可以放心的是,我不是龙之国的特使,所以我死了你也用不着陪葬。现在,你要改变主意,喝那碗毒酒还来得及,说不定魔界真会因为你的死而放过蜥蜴国。”
我们对面坐着,各怀心事,都觉得无话可说。
鸡鸣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沉默,天已蒙蒙发亮,我遗憾地揉揉手:“看样子他们是不会来了。别的蜥蜴人,包括你们的国王都可以丧失勇气,唯独你,没有那个资格!”
我负手在街上漫无目地地走着,心情与这里的气候颇有些相像,闷热,烦人,粘糊糊的难受。
不需要把钉子都碰上一遍才知道疼,如果埃尔顿明知道布尔克来自于魔界,还选择了自杀,那血书最多也只能让两票弃权。要让临近龙之国的那三个国家弃权,除非我是龙之国的特使,但哪个带着如此使命的特使会在大街上走着,没有一队随从?
不管我平常是如何不屑地看待那些贵族,嘲讽破落贵族可笑的着装和装腔作势的讲究和排场,在今天,我是感受到那些豪华的马车,华丽的服饰,所起的作用不仅仅在装饰外表上,还是一种表明彼此身份的交际名片。
我突地觉得那种交际的方式很可笑,就像两只蚂蚁严肃地晃动着彼此的触角,其实只是想告诉对方,在污水沟边还有一只发臭的苍蝇。
我冷冷一笑,我可不想学习那种晃动触角来交际的方式,打定了一个主意,这才有余暇去浏览带着浓郁异国风情的蜥蜴国都。
按记载,蜥蜴国都人口大约四十来万。但此刻大街上一队队走着的,除去有公职在身的本地人,大多是随着各国议事元老而来的使团人员。
由此看来,虽则即将进行商盟国家的议事会,但面临飓风的来袭,本地的市民大都已避到高处的山地去了,大街上的马车也没有放慢速度,碾得一路上泥水飞溅,骂声不断。
一辆宽敞马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紫色棉纱窗帘晃动,里面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我心中一动,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马车急急刹住,横在我面前,窗帘挑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