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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部分(第1页)

那天晚上,阿妈插着玉梳,穿了阿婆送她的银衣,带我去了灵芝坪。灵芝坪的篝火映红了半边天,把月亮也映成了红色。望舒村和附近几个村寨的上千人在这里欢歌酣舞。男男女女踩着笙歌的拍子“跳月”。围着篝火“跳月”的都是山一样的阿哥水一般的阿妹,阿哥阿妹在“跳月”的幸福迷宫里寻找心上人,一旦找到了心上人,就会一辈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阿妈和货郎和我挤在一群老人中间,在阿哥阿妹的外面围一个圈,跟着节奏拍手。阿妈和货郎的脸上闪着光辉,借山里人波澜壮阔的欢乐庆祝他们的消息。

中秋的盛会还在继续,阿妈带我上山看月亮。月亮照山坳间千年不变的村庄,月华随山溪滚滚流泻,月下仍有笙歌起伏。阿妈问我,“山外面的世界太平了,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得越过眼前层层叠叠的山峦去想象。山下传来货郎的长啸,我这次听懂了他的心语,他在呼唤阿妈和他一起到山外面的世界去。我觉得离开这里的月亮,离开这里的大山,离开这里的阿岩,我会多么的悲伤。于是我使劲摇头。“只是去看看,还得回来照顾阿爷阿婆。”阿妈说。我仍摇头。我使劲摇头,摇得山上的大树争相倾覆,摇得脚下的大山移动撕裂,摇得月亮在云影里破碎了。阿妈突然把我紧拥在怀里,继而拉着我往山下急速飞奔。

“到灵芝坪去!”是阿岩的声音。我不知道我用了什么力量,招致地动山摇。阿岩的话音未落,就见远处一截高耸的悬崖轰的一声崩落山谷。阿妈边跑边回头看阿岩,头发散开飞扬起来,玉梳顺发丝滑落,飘向山路一侧的陡壁,陡壁送回清越的玉梳碰击声。我想起屋檐的水珠溅落在阿婆的银盆里。玉梳卡在陡壁的石缝,温润的光泽浸没了地动山摇中的恐惧。山体在剧烈变化。阿妈催促快跑,阿岩已攀着石壁靠近玉梳。就在阿岩举起玉梳递给阿妈的瞬间,山体滑坡,附在陡壁上的阿岩的脚下凹进去一个大坑,阿岩悬在半空。阿妈伸手抓住阿岩,阿岩要说什么,他攀住的一团树根连土崩塌,阿妈像一片枫叶随阿岩飘落。玉梳新月般熠熠发光,照亮了下坠的阿妈阿岩。海子里静静地浮一轮满月,我在寂静无声中看着阿岩、阿妈、玉梳投水月而去。除了阿妈身上银片短暂的声响,没有任何回声。一线玉梳的流光将天地分两半。

玉  匠

一棵树扫过破碎的月亮向我砸来。我醒来的时候,青穹无垠,月亮澄澈。我的眼前只有完全变了模样的隆伏的山峦,海子消失了,山村消失了,平坦的灵芝坪有起伏的波浪,变成了阿婆的搓衣板。月亮好像习惯了大山的扭动,这场巨大的变故,她的眼里,如同我们在春天看着阿岩把过冬的土地重新犁过。我的眼睛睁得酸痛,也找不到我和阿妈行走过的山路。月亮的光芒洒在我的身上,我在孤单中获得慰藉。第二夜,开始下暴雨。我在雨里喊了七天七夜,寻找了七天七夜。我找不到望舒村,找不到阿爷阿婆,找不到阿妈,还有阿岩跟货郎。第七夜,暴雨停止,月亮再次出现,我对着月亮发出一声嚎叫,那声穿云裂石的嚎叫带出了清晰的两个字:阿妈。

我从一场高烧中醒来,躺在白须老人的怀里。我能够说话,可我不想说话。白须老人跟我讲阿妈的事。阿妈与阿爸不是夫妻,阿妈是陪同阿爸来山里护理阿爸的。我也不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在回乡路上救得的孤儿。这些在阿爷陪同白须老人吧嗒旱烟的那个晚上我就知道了。白须老人取出他的长笛,在裂陷扭曲的大山与高天之间吹一首苍凉的曲子,用断续低哑的笛音,安抚泥土断石下的亡魂,抚摩我疲惫抽搐的心肠。离开大山时,白须老人给我看六个桃核儿,然后在山脚择一平整处种下。“八十年前,随我爷爷的爷爷到过这里,那时满山满山灰白色的核桃树,不知有几千株,每株核桃树都有三十几米高。看不到一个人,更别说村村寨寨。八十年后,我又到了这里,核桃树不多了,遇到你,你的阿妈,你的阿爷阿婆,还有毛桃树。望舒村就是我八十前采过核桃的地方。上次我留了六颗八十年前的核桃给你。现在我又来了。才多久啊?村庄没了,方圆几十里就剩下你这山娃。”白须老人拉着我面向四方拜了几拜,朗声道,“山娃,别难过,这里梯田变荒山,荒山变梯田,不知变了几回了。八十年后,你回来,望舒村说不定又回来了,还指不定可以看见头插玉梳的阿妈呢。”

笛音中我们跋山涉水。老人把我送入小镇的玉器坊时,我嘴唇的四周围了一圈茸毛。从此以后,我的语言收藏在我制作的玉梳里。我也看月亮。小镇的月亮是没有魂魄的。小镇的老人将虎骨膏药贴在脊椎上,薄薄的一片月亮贴在飞檐翘角间的天幕。月亮有时会掉下来,挂在小巷锈朽的街边灯罩下垂头丧气。托鸟笼的男子边啃瓜子边对月吟词。阁楼上的女人成天拨弄一个算盘,有永生永世算不完的账。她的女儿喜欢涂鲜艳的胭脂,压着廊栏托腮与月光比颜色。她脸上的脂粉随一束浑浊的光落进了面碗像胡菽粉一样落在我的面条上。隔壁的米店掌柜一年四季交替着熬煎寒凉药与热性药,药渣倒在街道,侵入泥土,一条街的花花草草从药渣里生根发芽,每缕空气都有中药的味道,小镇的月亮不过是米店掌柜的药引子。小镇月亮里的黛影也是模糊的,亘古不死的桂树呈现腐烂的气象,隐隐约约的那点弯曲的颜色更像邻家猩红色窗帘后风尘女子脸上苦闷的泪痕。我不会因为要看月亮把头抬得更高一点。我知道那是同一个月亮,不忍看她,我低头哀悼。雪峰上的月亮如何照得透小镇的青瓦。

我在小镇屏住呼吸,守住大山给我的气息。我成了一名远近闻名的沉默的玉匠。我制作的玉梳装在红色锦盒里通过不同肤色的人搭乘各种交通工具流通世界各地。唯有一把玉梳与我形影不离。我不让任何人碰她。这是我日复一日和大山相连接的隐秘。我每天花几个小时和她说话。她气如白虹,滢澈的光芒在极深处照耀我。我通过她观望故乡的明月清风,回忆阿妈,回忆阿岩粗糙的大手坚实的大脚,回忆阿婆的木箱,回忆熊猫、白唇鹿和大黄狗,回忆岩石上伸出松树和长有石灵芝的尖锐裂痕。我把我的语言锲进她的光芒,通过我手中的雕刀,我把心交给她。

我帮助每一个可以帮助的人,只给自己留下起码的温饱。人们不叫我“玉匠”,称我“玉弓君子”。我希望自己长寿,活得像那位白须老阿爷,劳碌了一百年的牙齿还能将硬石子样的毛桃啃得咔嘣响。八十年后,我带上雕刻时间最长的那把玉梳回故乡,去阿妈和玉梳的坟茔。我银丝白须,脸色紫红,枯槁的手背鼓着筋疙瘩。我腰板挺得直直。我一袭长袍猎猎,一双草鞋沾满泥泞。我仙风道骨地出现在山坳从土地里重新生长出来的美丽山村。最干净的月亮在那里。她白天吸收天地的灵光,夜晚放出光芒。我把玉梳送给像阿妈的阿妹。阿妈是月亮,阿妈和月亮是不死的,玉梳也是不死的。

多年后,我明白了跟阿岩看雪月的晚上我为什么目瞪口呆,月光穿透了我的骨骼,贯通了血脉,我的精神和月光浑然一体,我的心,也如同那晚的月亮,饱满,通透,纯洁。我要去祭拜那里的月亮。我是山中月亮的儿子。

(2009年3月19日完稿)

光影之幻境  在中国画里填词

《在中国画里填词》已刊发江苏大型文艺刊物《雪浪湖》

1.

《诗经》的《汉广》《蒹葭》,是一幅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其后2500年,不断演进至唐宋造极,皆承幽古之情怀,诗词里有画,画可入诗词。一幅中国画,经两千年间数代名师之手,渐成冠绝古今之作。东晋顾恺之的紧劲连绵,唐时吴道子的轻重缓急,至往后画史上的“唐工宋巧”,各种技法皆循环运转其间。大幅的画面,深远高旷的全景。云水迢迢,青山隐隐。数峰点于江北,苍茂古树覆披其上。近处林木多姿,丘壑森然。江南一湖如镜,客栈酒肆依湖而筑。细小水脉延泽四方,单拱玉桥飘渺其间。各代画家在不同的时日以不同的心情为画润色,给予不同的命名,或《关山行旅》,或《秋风问道》,或《雪景寒林》,或《潇湘奇观》,林林总总,难以计数。画中景象随时间的推移不断改变,这幅中国画就成了不稳定的镜象,如云拂过月亮,每个人每个时间所见皆不相同。而画家的种种寄托,皆在虚处。要明白此画的意蕴,无处觅其真谛。那是一章章无字的诗词,有千条万条的道,千叶万叶的树,千滴万滴的水,千朵万朵的飞花,中间绕有千丝万丝的情意。传说,只要是在夜半有过深沉叹息的人,皆可在水墨画上见到异象,生出感应。英雄见残阳如血情溢乎江山,游子见绿丝缠绕心系乎故园。也有人见明月高悬,妆楼空空,流水脉脉,一片翠袖正从画幅右轴处飘离画面,见者竟起终身寻找之意。神秘之处,就在其若隐若现月色,时有时无人影。

2.

江南多雨的季节,各色长幡在古街上湿乎乎的招展。雨,下了无数个夜晚,无数个白昼,从无数个幽明早晨到沉沉暮色。又是这样湿乎乎的长夜。破落沉寂的行馆,一点如豆的烛火,微弱到接下来的一刻就要熄灭,又像是天地间所有光亮集成的火焰,摇曳一腔时暖时凉的心思。烛火在墨漆漆的画轴上映出了一朵红焰,远古的黑暗中,似乎就剩下这两点最后的温暖。画家愁色映窗,叹羁泊,伤别情,全无睡意。三更时分,他在萧索的窗下展开画卷,待要在画轴留白处提笔填词,窗外忽起拍翅声,刚饱蘸水墨的狼毫无意坠下一滴墨迹。墨迹以缓慢的速度于宣纸上浸润,一朵墨色之花在画家眼下神秘舒展,渐成一影晦涩不明的人形。窗外风住雨息,一轮明月从黑暗的深处未经跋涉就到了窗前。白月光下,人影给画家奇异的感觉,似乎早就存在,有令人惊异的细微,有清凉的衣袂拂动了月色。画家甚至感觉到这滴墨迹的意绪和年龄,看到了手腕莹洁的玉环,皓腕轻托的《诗经》和罗裙下洁白无瑕的锦鞋。画家想看仔细,禁不住提笔点染。他曾为皇城照壁作画,有龙点睛之后破壁而飞。也就那么几笔,形象渐趋清晰,如正从茧中破出的蝴蝶,竟臻生动传神的化境。画家正待收笔,忽觉心内绞痛,一股潮热直往上涌,遂要紧避开画幅。一口热血喷涌而出,画家慌忙拂袖遮挡,还是有一滴殷红擦着嘴角飞溅画面。

3.

那滴无意落下的墨迹,乃人心真情营构之象,有超然出尘的幻梦,也有尘世之人的思想和渴望。画轴展开,她即可在中国画与漫漫东土间自由来去。她从荆楚之地一路流徙,在临江的驿馆打开南窗翻阅《诗经》,不时向窗外旷望,她看到的仍是亚洲东方这大片土地上史前的月亮。夜风带来离乱之世的信息,悲凉的笳角之声穿越茫茫雪原,一位流泪的词人就在她邻近的楼台遥望,等待红巾翠袖替他拭去早被夜风吹凉的泪水。她在现世的空间进入封闭。记忆向一千年,两千年前开放。宋词惯用的语汇,柳外高楼,芳草斜阳,黄昏杜鹃,在她生命的结构中成为了某个穴位,与灵魂的空间一同自闭门户。在现时,她学不会已进化的语言,在灯红酒绿的丛林成了清醒的单根系的异族。异族的生活,是悲吟、独酌、孤卧。她的脚步与长江的第一缕风相携步月,手在一片原古的芦苇中摸索,她的眼睛在因雨隐伏、忽而丛飞的荧光中渐渐疲惫,她从一幅画的左轴到一幅画的右轴,她始终是中国画里一滴淡淡的墨迹。她在她自己的梦中,在光明的黑夜,在一个词人的想象之中。渐渐被众人忘记。史书中的信息,边塞诗中的清角,那依危楼落泪的词人,当她伸手相握,即沉没时间的深渊之底,在她够不到的地方,呈现真实的面貌。那些不过是,一堆布满苔痕的生硬而破碎的遗骸。沉寂深处的孤苦怯懦。她看见自号“青藤”的画家作《墨葡萄图轴》,画家在中国画上写诗,“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那一串英雄失路,投足无门的葡萄!没有同行者的长途,谁来证明你珠玉般的圆满,你一路艰辛或非凡的成长?而打通与尘俗相联系的血脉,接受人间烟火的花浓柳艳,噪音和尘埃就扑面而来,弄脏了她的呼吸熏黑了她的锦鞋。她在画轴打开之时,曾到人间游历。白云青山,流水涧石,高歌的樵夫,鸣谷的翠鸟,让她留连忘返。最初对人世的喜悦不过是月池浸色,两不相侵,时间久了,也曾误入风月。一种怎样的禁锢和蹂躏!她用人间的十年来向往,用人间的二十年来体验,用人间的三十年来忍受,用人间的二十年来思考,用人间的十年来选择,最后用了人间的十秒来逃离。她就这样耗尽了她在人间的所有岁月。她的青丝,在尘世的爱情里染尽霜雪。此后,脚步一旦走出了中国水墨,她就成为没有色彩的白发亡灵。她的存在,恰恰应该在众人的视角之外,在《关山行旅》的烟云溟朦之中。她仅是游歌笑傲于山水间的率性、孤独、多情的画家行云流水时洒落的一滴墨迹。

4.

一滴墨迹活下来的意义,是与高山流水,古树奇木,巨石危峰相谐和。处处,恰到好处。

5.

东方厚重的史记又添了两百年的风雨沧桑。一位18岁的少年从一匹俊健的皂色马背上取下了这幅中国画。画轴与剑鞘不时相触,叮叮当当的悦耳的碰击声惊落王府高檐上的几片枯叶。阶下一群觅食的麻雀,神态安然,有几只在少年快如流星的脚步间跳来跳去。夕阳染红了少年的前额,奇崛的才智毫无隐蔽地在一束光芒中溢彩流光。少年的眼光,在侧过头向远方温柔一瞥之时,抚摸在一位小立竹林边的戎衣长剑的女子肩上。少年的眼神有了清冷深刻的痛苦,才智的光辉也不能减除半点寒意。脚步失了轻盈,他向两头石狮间徐徐引步,进门时,画轴与剑鞘同时碰撞在青铜的门钉上,让光线断裂的脆响令群鸟乍散。树叶,纷飞。少年进门后快速闪进自己的居室,将画轴藏于书简之后。半弦月弯在竹林边女子的发簪,月光绕过她眼前细细长长的茶马古道,顺古街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照临到少年的忧伤。无常的时代,纷繁的战乱,还有那位沉迷古玩书画不理国计民生的皇帝。18岁少年火热的心陷入沉沉的担忧和苦痛之中。而且,就在今夜,在相隔不远的另一官府之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正为18岁的他对镜理妆。少年推开窗门,整个王府燃膏满堂。就他一隅室内暗淡,徒有月光相慰。那门当户对的一家,该是何等热闹的光景?少年关上窗,点燃一支蜡烛,小心取出画轴,展开。少年的眼睛如春江雨后的天空,有波间摇荡的楼台倒影,映入水面的桥上身姿。那个异常热闹的古街之夜,在两个豪门燃膏将尽,灯芯结花之时,少年与画轴销声匿迹。古老的东方从此有了一个天才画家“英才早逝”的传说。在少年与中国画失踪后的第15年,密谕少年寻找《关山行旅》的皇帝成了外族的阶下囚客。

6.

一卷中国水墨,从此有了两点素青人影。两个人影在画中的遇见,人世间又不知岁月悠悠浮生了几回。首次相见,秋雨霁后,清气盘空。她捧《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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