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谢谢。
回完秘书消息,佘九涟清空消息栏里那些虚虚实实的祝福把手机放到一边,他扫过面前摆放的蛋糕和小礼物,空乘半小时前送来的,但他毫无胃口,这些东西远不如一个舒适的眼罩吸引力来的大。
29岁的第一个凌晨在意大利的万米高空度过,连续周转多日的行程令人疲惫,大概还有四小时落地,趁这个时间补充睡眠理论上是最好的选择。
但也仅是理论。
他从包里找出常带的药瓶,就着水灌下几粒。
不是什么助眠药,相反,它会刺激服用者神经帮助其想起最痛苦的几段记忆——这是佘九涟的心理医生在多次碰壁后,无奈之下给出的脱敏疗法。
「别在这无理取闹了行吗?我跟你说多少次我跟他纯哥们没别的,你就是太敏感多疑,妒心过重。」
佘九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八年前替封谦打出去的那通临别电话,他不该心软。
在那之前他对封文星的怨气已经积攒得够多了,无论是以兄弟身份独处的五年还是封谦对他哥有意无意的特别关心,任何象征亲密的举动都会让他恼怒失控。
更别说封文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挑衅过,明目张胆地向他宣示主权和特例——你看,那块捂不热的石头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冰冷。
爱其实是把刀,亲手递给别人用来刺痛自己。承认封谦没那么爱他并不困难,他不傻,只是很难接受。
恨吗?肯定会恨的,但他的恨又源自于爱太深,归根结底是爱得痛苦,爱得纠结。
「这么舍不得为什么还要走?」
「什么叫舍不得还要走?不是你要带我出国的吗?明明是你出的点子,还怪上我了,我根本不想走!」
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肯让步。于是理所应当的,他和封谦在节骨眼上大吵一架,那时快到码头,封谦脾气上来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坐他的车,趁红灯间隙踹开门跳了下去。
他不知道佘与恭究竟在暗处看了多久,等到他发现封谦电话无法打通时已经来不及了。
意外的发生总是如此荒诞。
他不顾一切闯进燃爆的码头,眼睁睁看着绑架封谦的那辆车冲入火海——之后很多年,这一幕都是午夜梦回在他脑中播放的循环噩梦。
所有爱恨,在醒来听闻封谦死讯的那一刻全部变得毫无意义。
他不信封谦真的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如佘与恭所言掉进海里喂鱼也得把吃掉封谦的那条鱼捞上来开膛破腹,让他亲眼看到封谦的剩骨残渣,否则他会一直找下去。
后来佘九涟也质问过佘与恭为什么,佘与恭跪在灵堂中央,举着周芸的骨灰盒,说这是佘九涟欠他的。
他从来不爱佘九涟,甚至是恨。恨佘九涟的出生分走了周芸的心思,恨佘九涟幼时一句害怕就能让周芸毫不留恋地远走他乡,他把周芸的死全部归咎于佘九涟身上,半分不提自己把人绑回来后的囚禁折辱。
佘九涟没什么好跟他说的。
事后第三年,泸城爆发轰动一时的“613仇杀案”,佘家不知得罪了哪方惨遭血洗,伤亡过半。其中佘与恭死状犹为凄惨,头颅更是被猖狂地砍下挂在佘宅大门前,但因证据不足,至今尚未查明凶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佘九涟出差未归,独苗幸存。
佘老太年事已高,在病房听到这个消息没多久就不行了,强撑到佘九涟赶回来替他送终,手指抬了半天,被佘九涟体贴地握住按下。
他俯身掩面,真像是一位过分悲痛的孝子。
“佘与恭很高兴,临死前说要下去告诉我妈,我比任何人都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