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来到意大利,除去最开始被消毒水充斥的三个月修养期,后面长达两年零九个月的“EL重启计划”让他如坠炼狱。
被带回意大利的“样品”不止封谦一人。通过Andy,他了解到这项实验早在四十年前就开展筹备,由意方提出,中方部分地区参与合作,泸城是其中之一。
当时这份严重有违道德伦理的合作邀约并没有通过中国政府审核。一旦消息泄露,上面查下来轻则一切努力付诸东海,重则免不了牢狱之灾,要想顺利进行必须做好保密工作。
他们知道中国人以血亲为重,为保险起见,每个签署合作条约的家族至少得为实验提供一位孩子。
洪杉当然不愿意把自己的亲骨肉扔去凶多吉少的鬼地方遭罪,又舍不得实验成功后能获得的巨大牟利,那是一笔不可预想的财富,她和封恒商讨许久——
于是有了封谦这个私生子,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替封文星去死。
时间隔得太长,封谦早就不记得自己听到这条消息时心里具体是什么感受,只记得Andy嘲弄道:“这件事情你和你哥应该都不知道,洪杉做出决定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她费尽心思护着的宝贝儿子现在会为了她找的替死鬼拼命。”
“中国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封谦不信。
如果真是善恶终有报,浑身多发性骨折躺在病房接受治疗的就不会是他。
Andy不归属于西西里亚,而是一个叫科里莫的组织。科里莫早年也曾在意大利黑手党占据过一席之地,只不过近几年遭遇各方严重打击,才走到穷途末路,“EL重启计划”是他们最后一张翻身牌。
11月25日,那天是封谦22岁生日,他被科里莫的研究员从病房扔进了地下实验厂,一共四层,七八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实验品被聚拢于此,各个身强体壮,封谦在中间显得尤为孱弱。
Andy曾答应过他,不会让他死在实验室里。
但如果提早知道,活下去的代价是无数次药物注射和耐受性实验,封谦一定会选择如佘与恭所愿死在坪山码头,而不是在科里莫连自杀的权利都被剥夺。
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钢针撬开指甲盖扎进肉里,那是很难用文字表述的痛感。封谦被绑在铁架上一次次的疼晕再被泼醒,嗓子早就哭坏了,他发不出声音,口中卡着防止自杀的止咬器,只能听研究员冷漠地下达命令。
“再注射一剂量止痛。”
胳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这些人要一直注射到他不会再痛为止,然后根据剂量配制改造药方。
那间小小的密室留下了太多脱落的指甲。
这还只是众多耐受性实验中的一项。
科里莫作为实验总部想要提取这些幸存者信息再容易不过,不存在找错人的说法,并且在实验开始前,对所有人进行了一次体检,包括封谦在内,每个人身体激素指标确实都与常人不同,只不过封谦指标最低,快要查不出被改造过的痕迹了。
实验品每晚会被送到最底层分开休息,无人看守。房间里有生命体征探测器,除非出现致命危机,否则不会派专人照顾。
这些人中有一位叫罗艮的青年,今年才刚成年,年纪最小,也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关心封谦的。
封谦相斥反应发作最严重时躺在床板上一直吐血,动弹不得,这期间偷溜进屋里帮助他的只有罗艮。
久而久之他和罗艮成了朋友。罗艮得知他对实验的事一无所知十分惊讶,毕竟那种经历只要有过一次,就会造成严重的ptsd,活下来的这几年他几乎每晚都在恐惧中度过。
“你不记得还真是幸运啊,”罗艮羡慕地说,“起码还过了几年好日子。”
不,不是幸运,是佘九涟自作主张剥夺了他的恐惧。
因为知道痛苦,所以才会想法设法让李老帮他隐藏掉那段记忆;但是不想忘记封谦,所以遗失记忆的只有封谦。
封谦知道佘九涟睡眠一直很浅,那一刻才明白睡眠浅不是天生的,而是夜夜沉在噩梦中根本不可能睡得好。
外面形势越来越乱,科里莫迫切需要改造出一个真正的成品替他们在帮派斗争中站稳脚跟。实验进程加快,半日不休的残酷训练不断刺激封谦大脑,那些被强行抹去的记忆再度挣扎着浮现出来。
他在无数次濒死瞬间看见幼年的佘九涟换上他的手环替他进入实验室的背影,那时候只靠手环辨认,他几乎没吃过几次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