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林区的边缘,阳光就照不进来了,这里的树为了争夺生长空间,都拼命往高里长,而且树冠也特别大,只有这样才能接收到更多的阳光。因为人迹罕至,所以林子里几乎保持着百分之百的自然原貌,地上是厚厚的落叶层,不知道经过多少年才累积成这个样子,表面的落叶结成一层干硬的壳,踩破以后下面全是松软甚或腐烂的树叶,脚踝都得陷进去,一脚深一脚浅,走的很难受。
小胡子性格内敛,他的伙计也是这样,特别是梁子,背着沉重的装备压在队尾,闷头只管赶路,我虽然外向,但一直比较喜欢这种人,很踏实。所以我一面走一面随意跟他聊天,看能不能套出点话。估计小胡子暗地里跟他的伙计都打过招呼,梁子对我的态度很友好,尽管话不多,但有问必答。
聊了一会儿,我就能猜出来,小胡子做的营生绝对和老头子是一样的,因为在这行里呆的时间长了,很多习惯都改不掉,比如平时说话,不经意间就会漏两句“术语”,我有意把话题朝这方面引,梁子果然满口术语,一看就是常年在档口或者盘口做事的人。不过他一点不傻,无关紧要的闲话会如实回答我,遇到实质性问题就不老实了。
在这种地方赶路就象是在水里打架,有力气也使不出来,走的很慢,而且装备太多,越迟缓消耗的体力越大,过一段时间就要休息一会儿。总体来说,目前的形势还是不错的,环境比较正常,行进间也很安全,根据地图来看,再往前走一段路,就会有条小河,沿河岸赶路,会比林子里舒服的多。其实人的视觉会因为很多外界原因产生误差,在外面俯视林区,感觉树木的密集程度简直插不进脚,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植被覆盖率会达到百分之百,林间的山地河流都能形成面积大小不一的缝隙地带。
我们来之前休息了很长时间,精神体力都非常充沛,加上刚进林区,所以和尚跟麻爹还有精力东张西望,看能不能打点野味来吃,林子里的活物确实非常多,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家伙甚至从我们脚底下跑过去,麻爹没枪,干着急,和尚有枪却不敢乱放,说这些小家伙体型小,不好打,再说打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最起码要碰见果子狸一类的东西才值得浪费点子弹。
一直走到第二天,情况仍然很平静,我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神仙佛爷全部歌颂了一遍,希望他们保佑保佑,让后面的路能象现在这样无惊无险。曹实曾经说过,跟西夏铜牌有关的事情几乎都很复杂,而且危险。
我正在跟佛爷们祈祷,韩云洲的脚步猛然就慢了下来,随后对后面的人做了个止步的动作,一时间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之前的路走的很顺,而且也没有出现什么危险的信号,不过从韩云洲的举动来看,似乎并不是特别危急的情况,我们稍稍停了一下,就围过去看,韩云洲伸手朝前面指了指,说:“看。”
在我们前面七八米的地方,有一团圆圆的,暗红色的东西,直径大概一米左右,在地面上微微凸出十几公分,很象一枚巨型的围棋子儿。
这东西静止不动,我们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麻爹说是不是蘑菇,因为它看上去确实跟菇伞一样,只不过没有菇柄,老龚就笑他没文化,说这可能是地衣。
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奇怪,队伍立即就完全止步。前面的韩云洲和老龚让出一条路,小胡子和槐青林走到了最前方。小胡子低声说了两句话,槐青林就开始盯着那东西看。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槐青林的嘴皮子动了动,跟小胡子说了些什么,我听的不很清楚,但是大概意思是,槐青林看到那块“地衣”下面有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他可能也无法完全看透。
槐青林说完这些,就独自走到一旁。地眼是能看出一些东西的,尤其是对危险的预见力,远超常人。所以从他的举动上来看,前面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会有太大危险。
“下面有什么东西?”麻爹拉着我朝前凑了凑,很想看看有没有油水可捞。
这时候,韩云洲拿棍子试探着翻弄了这东西几下,感觉就象一团带着韧性的棉花,很软,略微有些弹性,棍子一下子就插进去很深。
我们带的装备很多,有几把折叠锹,韩云洲拿了一把去挖,下面似乎是个小坑,看不出深浅,几乎被那种暗红色的不明物给填充满了,一铲子一铲子挖出来的全是这东西,堆积到一块儿看着就有点恶心。
挖了七八十公分的样子,铲子似乎探到坑底了,挖出来的那种暗红不明物里夹杂着泥土,最后一铲子土被翻到坑外时,韩云洲好像发现了什么,拿铲子扒拉几下,然后带了回来。
东西外面裹着斑驳的泥土,韩云洲拿水把泥土冲洗掉,铲子中的东西立即露出原貌,我们几个顿时有点诧异,坑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这是一只小巧精致的扁玉瓶。
第58章未知之旅(四)
韩云洲把这只小玉瓶用水冲洗干净,然后举过头顶,借着密林间隙渗入的一缕阳光。乳白的玉仿佛微微透明了,带着一圈很微弱的光晕。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这方面的行家,常年和古物打交道,就连我也能讲出些道道,这只玉瓶虽然在林子里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但是能看出玉瓶本身的玉质非常好,器型也很完整,不过找不到瓶塞,是个小小的缺憾。
看到玉瓶,队伍里几个人就不由自主的朝槐青林望去,大概都对这个人感到佩服。
在这样幽闭深邃的原始林子里,出现一只小小的玉瓶,不能不说是个比较重要的线索。但是,也只能看出,这里确实在很久之前有人涉足过,遗失了这只玉瓶。至于玉瓶的具体年代,很难准确的判断出来。
品鉴玉器的时候,大致会把它们分为三大类,周玉,汉玉,宋玉。周玉和汉玉就不用说了,特征鲜明。但是宋玉一直都很难断代,因为从唐到宋,再到元,甚至到明初,玉器的大特征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除非是那种对宋玉研究很深的老专家,否则无法从一只小小的玉瓶上判断出其具体年代。
玉瓶表面线体圆润流畅,没有多余的纹饰,大小和一只鼻烟壶差不多,这种东西是过去一些有钱人用来把玩的玩物,没有实质性的用途,因为瓶子太小,一口唾沫就给装满了。
玉这种东西很不好估价,特别是雕刻成型的古玉,找对买主的话,一件东西就够吃一辈子,所以尽管还搞不清楚这只玉瓶的年代,但多少都能值几个钱,韩云洲很高兴,麻爹有点眼热,也拎着铲子要去挖,不过坑已经见底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最起码可以证明一点,羊皮书里的记载并非空穴来风,在若干年前,一定有人来过开阳林区,而且,挖到玉瓶的地方恰好是在路修篁地图所标示的路线上,这就说明,玉瓶很可能是路修篁或者后来的西夏人遗失的。
这些情况不能对麻爹以及韩云洲梁子说明,所以大家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赶路。麻爹跟我说那只玉瓶起码能卖几万块,还一直抱怨自己为什么这么懒,为什么不跟韩云洲一起抢着挖,我就觉得麻爹天天跟我们哭穷是装出来的,这种什么钱都能看在眼里的人怎么可能会穷,何况他还当了那么多年的锁头,档口里的猫腻谁都知道。
再次出发以后韩云洲和老龚还是用原来的速度带路,小胡子并不着急,走的太快会把大家都拖垮,按照地图比例尺来看,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到达河岸,最少有二十公里的路程不用在密林中穿行。我们平平安安的走了一整天,找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合适的地方露营,第二天的情况和头一天差不多,不过就是连着赶路,身体有一点疲惫。
经过在班驼的那件事情,小胡子可能感觉到我心里出现了不可消除的隔膜,虽然我嘴上不说,但肯定会对他不满。所以这一路上他很少和我说话,当天露营的时候,他叫我到远一点的地方谈谈。我们俩走出去很远,小胡子抽了一支烟,密林中的夜色沉的有点让人心悸,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小胡子不开口,我也不开口,就这么沉默的抽着烟,偶尔看看对方朦胧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