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我走了几步,就端着水盆打量我。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迟疑,犹豫,惶恐,不安,足足发呆了有三分钟,我像是想起了什么,马上就掏出了一张老照片,隔着篱笆举给她看。我是用左手捏着照片的,我相信她会看到我的六指。
这样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如果她能看懂这张老照片,能看懂我的六指代表的是什么意思,那么根本不用问,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我想找的人。
哐当。。。。。。
她手里的水盆一下子就脱手而落,脸庞上的镇定和稳重顿时消失了大半,她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我的面前,盯着我的六指和那张老照片仔细的看。她的目光不断的在老照片,六指,和我的脸庞上移动,她的嘴唇开始蠕动,我感觉到她的情绪已经开始剧烈的波动。
“你。。。。。。”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险些要摔倒,我推开篱笆就想去扶她,但是她摆手止住我,冲我艰难的笑了笑,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气:“你们的事情做完了,还是。。。。。。还是他不在了?”
我一下子就知道她问的是谁,在来这里之前,我只有一个想知道一切的想法,但是此时此刻,我感觉到了极度的不安,我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微微低下头,逃避她询问的目光。
“不用瞒我。”她的神情仿佛稍稍镇定了一些,但是眼眶里的泪水越来越多:“我的儿子说过,假若有一天你找到了这里,不是事情做完了,就是他。。。。。。他死了。。。。。。”
“他没有死。”我连忙就抬起头,开始解释,但是该怎么解释碎片的事?我只能说他没有死,只不过暂时和我失散。
这时候,我们的谈话声可能惊动了其他人,屋子里又走出一个女人,她大概五十岁的年纪,身体很虚弱,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脸庞有些病态般的白。
第二个女人走出来的时候,我的手就像触电一般的抖动了一下。我的神经仿佛暂时停滞了,不会思维,不会记忆,眼前只有一张老照片和那个刚刚走出来的女人。
如果说第一个女人只让我感觉和照片上的母亲相像的话,那么这个刚刚走出来的人,就让我想毫不迟疑的喊她一声,喊她一声妈。
这个女人的身体很弱,但是她的眼神却极好,隔着几米远,仿佛就顿时看到了我手里的照片和尾指上的六指。紧接着,她就失去控制般的朝后靠着门框,扶着额头,像是怕自己要摔倒。
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了,我就拿着那张照片,一步一步机械般的朝她走去。我的意识似乎是模糊的,但是我看的很清楚,她扶着额头的左手上,有一个六指。
在距离她有三米远的地方,我停住了脚步。她的身体几乎完全就靠在门框上,只有这样才不会摔倒。她看着我的脸,看着我的手,还有那张老照片。她的眼泪一瞬间就无声无息的滴落,她好像在痛哭,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我姓师。。。。。。”我站在原地,脑海里条件反射般的就冒出几句话:“我的父亲母亲都姓师,他们住在司南小镇。。。。。。”
她的神经仿佛被狠狠的刺痛了,流着眼泪看着我。我不可能看错,因为在这个人身上,我不仅仅看到了她和老照片上我的母亲是一样的,更因为自己的心,仿佛被一种情绪扣动。
她突然就哭的无法自己,靠着门框一点点的坐下来,她的眼眶里全都是泪水,已经把视线遮挡了,但是她不肯去擦,甚至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好像只要一眨眼的功夫,我就会消失在她面前。
她无声的哭着,猛然间就靠着门框,伸出两只颤抖的手,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孩子。。。。。。我的。。。。。。我的孩子。。。。。。”
我的心一瞬间就碎了,粉碎。这个人,这个看着我痛哭流涕的人。。。。。。
我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满了冰凉的泪,我一下子就跪倒在地。我的嗓子哽咽的说不出话,但是还是抽泣着,一个字一个字喊出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喊过的一个称呼。
“妈妈。。。。。。”
第二百三十四章该做的事
我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我感觉自己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但是所有的话全部都汇聚成妈妈这两个字。她哭的更厉害了,浑身都随着抽泣而颤抖,她仍然使劲的睁着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我。
我的心也在刺痛,像刀割一样。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母亲是如何活下来的,她的坚强让我感到吃惊。随着泪水不断的滑落,我的情绪也稳定了点儿。很长时间以来,我所遭遇的事情都是谜团和欺骗,以及数不清的勾心斗角生死相搏,只有这一刻,我感觉到了轻松和一些安慰。不管之前发生过多少,不管时间过了多久,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我可以像所有的儿子一样,孝敬她。
但是与此同时,又一个非常令我迷惑的念头就蹦了出来。我的视线仍然是模糊的,然而透过泪水,我能够看的出来,我的母亲对我的眷顾和惦念,不比任何一个母亲少,甚至沉重如山,因为我还在襁褓的时候就遭遇到了家庭的大变,被人抢走。
远的就不说了,至少从昭通档口血案以后,小胡子始终都在我身边,他过去做过什么,我不清楚,但是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女人,肯定是他的母亲。两个母亲居住在这个偏僻宁静的小村子里,小胡子也知道她们在这里,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来都不告诉我这些?我的母亲为什么也从来都不追问我的下落?
为什么这么久了,我都不能和自己的母亲相见?
她哭的累了,但是情绪也和我一样,稍稍恢复了些。她睁着一双已经黯淡了很多年的眼睛望着我,然后慢慢扶着门框站起来。我也从地上爬起来,想过去搀扶她,但是那个年纪大些的女人抢先一步,我就站在原地,想要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