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中的前人可能猜到了一些端倪,但他们穷尽心力,都没能挖穿断臂洞,进入隐秘的乱葬堆。
当小胡子涉足此处时,绝对的寂静被打破了,除了那些漂浮的绿光,他还听到一种隐隐约约仿佛磨牙一般的轻响,但是这些响动虚幻缥缈,甚至分不清楚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根据孟勇前面的交代,小胡子知道这个地方不会如此平静,他扫视了一眼,开始朝前慢慢的走。
晋普阿旺会在那里?小胡子不知道,但他很了解晋普阿旺的性格,倔强且孤独,不管有没有人跟随,晋普阿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示弱,即便知道一些事情靠自己很难做成,却仍然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小胡子在坑洼且阴森的坑底朝那边的路走了二三十米远,身旁猛然就传来一阵很轻的咔咔声,声音轻微却刺耳,而且方向很清晰。小胡子一转头,立即看到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一片被腐蚀成淡磨色的枯骨中间,慢慢伸出了一只同样是淡墨色的骨架森森的手。
它像是从地底探出的一只鬼爪一样,想把小胡子拖到无尽的深渊中去。小胡子不假思索,一脚就踢了过去,力气很足。这只手咔嚓就断掉了,飞出去很远,落在附近的另一片骨头中。
这样的情景虽然有点骇人,但是和无数手臂一起伸出来的断臂洞相比,却差了很多,吓不到小胡子。踢掉了这只枯手之后,小胡子又朝前方看了看,一片绿光在地面上折射出几点闪耀的光点,若隐若现。
这些光点吸引了小胡子,他还没有完全靠近那边,就微微抽了口气。一只虎吞死在了这里,几乎是被乱刀硬生生砍成碎片的,杀掉虎吞的人明显没有太多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对付这东西,所以也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周围被丢弃了最少七八具死去不久的尸体,按照各种线索分析,小胡子觉得这是人世间的人。
人死的很惨,不是被虎吞活生生抓死的,就是被那种腐蚀性很强的体液给弄死的,尸体死去时间不算久,却几乎烂成了一团黑泥。为了杀掉这只虎吞,人世间耗费了很长时间,所以他们来不及再处理死者的遗体,直接就继续前进了。
坑底的路一直延绵了下去,在前面大概几十米远的地方,猛然收紧,只留下一段不足三米宽的过道。不过狭窄的过道非常短,几步就跨过去了,穿过过道之后,空间又宽阔起来,这里的尸体非常少,地表本身的石头裸露着,可以利用的绿光也暗淡到了极点,小胡子站在过道后面慢慢观察了一下地形,地形依然是不规则的,不过还算平坦,在右边,有一条如同水渠一样的沟,不过没有水。
等到把情况基本看完之后,小胡子才再次迈动脚步,可以追寻的人留的痕迹也随之减少了。这一次只走出不远,小胡子的脚步就一下子放慢,他的视力大不如前,但其它感官却依然灵敏。
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这种味道很熟悉,虽然有些腥,却绝对是新鲜的血液流淌出来之后,慢慢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这里没有风,血腥味一旦散开就会持续很长时间。
因为没有风,小胡子也暂时分辨不出血腥味具体的来源,但是距离肯定不会太远。他把脚步放到最轻,一手握着合金管,另只手抓着被布包裹着的光源。不知道为什么,小胡子嗅到这股血腥味之后,手就开始不断的微微发抖,无法自控。
他的脑子有点乱了,像小胡子,麻爹,卫八,这样血海中滚出来的人杰,都有一种先天或者后天养成的预知力。他们不是先知,却总是能预知到一些东西。
正是这种预知力,让小胡子不安,让他的心乱成了一团。
他慢慢的走着,沿途除了偶尔几具被遗落的古尸之外,就是石头,什么都没有,然而那股血腥味却挥之不去,且越来越浓重。小胡子大概走出去了十几步远,当他想要继续走的时候,突然觉得空气中的味道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猛然一回头,暗淡的光线照射出去,他看到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有一团模糊的东西。他的视线很快就凝聚了,盯着这团模糊的东西。
这一瞬间,小胡子的所有感觉仿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凉透了。他的手开始剧烈的抖动,似乎连一根合金管都捏不住,要脱手而出。
他几乎僵在了原地,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合金管终于落在了地上,小胡子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指甲深深的刺入掌心的肉里。
掌心的疼痛让小胡子的心开始猛烈的抽搐起来,一种难以抵御的痛楚像狂风一样,急速的覆盖了他。他看到了什么?
大石头的后面,一团血肉模糊的躯体已经难以辨认了,但他身上的染血的衣服,小胡子无比的熟悉,那是晋普阿旺的衣服。就是这团血肉模糊却穿着晋普阿旺衣服的躯体,让小胡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那个低矮,粗壮,暴躁,真挚,一身热血的藏族汉子,已经不能动了。
晋普阿旺,死了。
小胡子看不到别的,只看到了他的尸体。晋普阿旺就死在这块大石头后面,他不知道受了多少处伤,一直到临死的时候,晋普阿旺还紧紧握着自己的铁环,他的眼睛,没有闭上。
那张黑红的,沾满了血迹的脸庞上,一双已经没有生机的眼睛,像是要对刚刚赶来的小胡子说点什么。但是,他说不出了,永远都说不出了。
小胡子强自忍着,却无法控制自己,噗通一声,跪倒在晋普阿旺的尸体前。他的嘴唇来回的蠕动,然而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的手变的无比沉重,仿佛要使出全身上下的力气,才能颤巍巍的伸出去。
他就这样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擦掉晋普阿旺脸上的血迹,抹合他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
那些刚刚消失过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小胡子的脑海中,他无法忘记,在多少次出生入死中,晋普阿旺拖着一身伤,一身血,让小胡子先走。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了,控制不住的模糊,他出现了错觉。他仿佛看到晋普阿旺还没有死,这个将情意看的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铁骨铮铮的汉子,正对着他笑。淳朴,且又带着凄凉的笑。
自幼在夹江边长大,二十岁来到南京,靠自己双手打拼出一片天地的向腾霄,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当时父亲去世的时候,自己狠狠的痛哭过一次,从那之后,泪水,仿佛从他的生命中被抹去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哭,然而此刻,他强忍了许久,一片汹涌的泪,从他的眼眶中急速的流淌下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凶手
泪水模糊了小胡子的双眼,就像一片泛滥的洪水,再也阻挡不住,虽然视线模糊了,然而小胡子却仍然能清楚的看到晋普阿旺临死前的表情,看到他浑身上下几乎已经数不过来的伤口。这个倔强的汉子始终没有屈服,创伤无数却一直在反抗,直到死去的那一瞬间。
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男女之间的爱情会让人寻生觅死,如果有一天,自己失去了一个可以性命相托的同伴,朋友时,那种痛苦,不是语言可以形容出来的。
小胡子的心在滴血,他没有哭出声,但眼泪始终没有停止。他的脑子恍惚着,全都是晋普阿旺活着的时候的一言一语。在这种恍惚中,那种痛苦钻入了心脏,让他抽搐。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最怕最怕的一种感觉,失去的感觉。他从二十岁离开夹江的时候,就发誓永远不要再体验这种感觉,他为此而打拼。当他费尽一切心机和力量,勉强保留住卫天,让他安静生活之后,就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告别那种失去。然而他没有想到,这种失去的痛却一直在紧跟着他,直至此刻降临到了面前。
他就跪在晋普阿旺的遗体前,来回昏沉了很久,当情绪被压抑到极致的时候,小胡子骤然就清醒了,他依然感觉很痛,但他手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泪,是止不住的,他不想哭出声,只有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鲜血顺着嘴角一直流淌下来。
“阿旺!你放心走!”小胡子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哭声:“你的仇,我来报!”
第一声哭声,也是最后一声,小胡子抽搐的有些痉挛的脸庞开始平静,他要冷静,他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一个生者对死者的承诺。他小心的把晋普阿旺身上的血迹全部擦掉,把他褴褛的衣服尽力整好。
在做这些的时候,小胡子的眼睛停住了,晋普阿旺身上的伤口很多,其中一些明显是刀伤。然而这些刀伤和普通的刀伤有点不同。刀伤的不同,完全是用刀者的特殊习惯而造成的。正常人用刀,竖劈横斩直刺比较多,但晋普阿旺身上的刀伤,全部都是从下而上斩杀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