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时辰几何,遮天蔽日的沙尘终于散去。
朝露醒过来时候,看到身上覆的原是洛襄的僧袍和袈裟。华丽的金线已被磨去了辉光,绢帛抽出丝来,在还未停歇的细风中袅袅扬起。
她抬起视线,遽然望见他光裸在外的臂上全是被碎石刮伤的血口子,星星点点,并无几寸完好肌肤。
她只看了一眼,身上的僧袍已被倏地抽去。只不过须臾,洛襄已穿戴整齐,目光寡漠望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的她,言简意赅地道:
“走了。”
朝露起身,掸了掸身上薄薄一层砂石,垂目间,看到自己腰际间还捆着长长一条鸾带,扣在他的指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她默默跟着洛襄的脚步,一面眺望远处。有一处方寸大小的绿洲,一汪浅浅的潭隐在一片茂密的胡杨红柳的丛林之间。
她一顿,朝走在前面的男人高喊道:
“哥哥,我身上都是沙子,我要去潭水那儿沐浴一番。”
洛襄停下脚步,喜怒不辨的眸子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可少女没有等他答好或不好,便径直掠过了他,小跑而去。手中的鸾带被牵引着,他不由跟着她快走几步。
洛襄被鸾带拉着来到潭水边。少女已面向潭面,盈盈的波光映出灼若芙蕖的雪肤。
一双修长的玉腿,纤纤立在潭前的一块崖石上。她正在解开肋下的盘扣,忽地顿了顿,停下手中动作,若有所思地回望他一眼,挑眉道:
“哥哥,你可不准偷看哦。”
洛襄垂眸,眼底的一寸余光里,衣衫一件件滑落,勾勒出曲线玲珑的身姿。
他也随之背过身去回避。他将手上扣紧的鸾带放长了几丈,缓缓坐在不远处,潭口另一块岩石上。
少女在水中嬉闹,时不时有“哗啦哗啦”的泼水声,甚有几滴扬起的水滴纷纷落在他僧袍上,泅染了一层更深的色泽。
洛襄轻蹙眉头,闭了闭眼,只觉臂上有被无数奔走的砾石擦破的血口子,此刻开始撕扯般疼。他在怀中想要找出一块丝帕来擦拭,摸出来的却是一段绣着并蒂莲的披帛。
绢丝上仍有几道淡淡的血迹。说来奇怪,他竟清晰地记得每一道血痕的位置。
每一道血痕,映入他漆黑的眼底,脑海中随之有一个声音不经意地蹦出来:
带她走,让她和自己一起修行。
这实在是一个荒唐的念头。刹那间就被他压了下去。
洛枭拜别时冷冷的言语犹在耳畔:
“说句不中听的,你且记住。你只有是佛子,才能护住她。脱了这身袈裟,你就什么都不是。你若什么都不是,又拿什么护得了她?”
洛襄不动声色,将披帛折好再度收起来,呆坐良久。
不知何时,指间的鸾带松松散散地垂落,另一头已全然浸没在潭中,精细的织金莲纹在水里影影绰绰。
洛襄劲臂一抬,毫不费力地拉扯出一大段鸾带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