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舍宽敞,一盏昏黄的烛火照不全整间,大半浸在黢黑之中。
少女蜷缩在榻上,半身笼罩在光晕中,面色灰白,连饱满的双唇都失了血色。
医女方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却未着罗袜,从衾被下漏出凝脂的足尖,初雪一般的白,横在他眼底。
洛襄回身,背对着榻,别开目光。
从峡口一路到蒲城,她将马匹骑得飞快,饶是自幼骑术精湛如他,都几乎追不上她。
不像是在赶路,倒是像在逃命。
到蒲城的时候,她一下马,身形晃晃悠悠,马鞭掉落在地,人也差点跌进泥路上。
他这才发现,她发起了高热。
请来的医女说,她发了寒症,是由于惊惧过度,又淋了雨,饮下一两帖药,再好眠一夜,应是不会有大碍。
他便回想起来,她好像每次遇到那个年轻的大梁使臣都很害怕。
上一回,在王庭的湖畔假山,她紧紧扯住他的袍袖不让他上前。
这一次,即便她英勇无比地向那人射出了一箭,他能感到她奔向自己时,扔下弓箭许久的手还在发抖,一头冷汗浸透了乌黑的鬓发。
自她从他面前偷偷跑走,他心知她是要回头去找洛枭,便召回了所有的僧众,一同奔向峡口。
当时,他有千人护卫,对面不过百人。她本不该如此惧怕。
他也不会让她被那人带走的。
“哥哥。”榻上少女睡不安稳,眉心始终紧皱,呓语不断,“不要走……”
洛襄回眸,向榻望去。
少女怀里紧紧搂着一件玄黑的绫袍,袍边还带着斑斑血迹。
他认得,那是洛枭换下的袍子。
之前,他亦是在洛枭安置在蒲城此寺中。西域万千寺庙,都由佛子掌管。洛枭若是老实在此等着,便不会遭此劫难。
可洛枭不来,他和她,或许逃脱不了乌兹王的追兵。他和洛枭,或许必有一人要牺牲。
如今,洛枭做了他的抉择,他也该做他的。
洛襄垂眸,手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抽走了她抱着的血衣。
怀中一空,少女双臂松了松,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送,搂住了坚实的臂膀。
洛襄身子一僵,不习惯被一团绵软这般贴近,本能地想要抽身退去。
“三哥……”她意识不清地呢喃了一声。
“若我回不来,你替我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这是你欠我父王的。”洛枭离去前的话语还萦绕在耳侧。
洛襄没有动,也没有作声,由着她抱上来,将湿漉漉的脸埋在他的胸前。他眼眸低垂,落在泪花闪动的娇靥上。他的手缓缓抬起想要擦去,却滞在半空,张开的手指蜷起来,握成了拳。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