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
千郁树面貌清俨,脸上虽然没有令人望而生畏的线条,但因为长年不见笑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
男童乖乖的上了车。
千郁树跟着翻身上车,催动两匹骡子,轮子在石板路上滚动起来。
太平盛世,大户人家附庸风雅,财力雄厚的筑起座座华丽的园林,财力差点的,也弄座小院。士大夫自命清高,崇尚自然,更要在城市建造宅院,闹中取静,又不离人群,这是财富的象徵,也是比较各家风雅不凡的象征,因此,大量的造园石匠也在这年代因应而生,大放异彩的更不在少数。
多数的私人园林多集中在苏州、扬州、杭州一带,而吴兴虽然亦处在江南,可既没有如杭州以湖山取胜,也没有苏州的繁华市肆,到处平淡无奇的风景让人提不起购屋置田产、长期居留的欲望。
出了东城门,水田绿秧油嫩可爱,但怎么看都只是乡间农家风光。
“爹,我们这次回家会住很久吧?”
七岁的萨儿看他爹一路沉默不语,也知道他满脑子都是工作,对工作以外的事务,譬如他这儿子,也总是心不在焉的。
“爹?”
“跟爹大江南北的长见识不好吗?”千郁树回过神来。
“嗯,好啊,可是小五跟小九应该很累了,它们四条腿一直不停地走……”小五、小九正是前头撒蹄子往前走的骡子,听到小主人提到自个儿的名字,嗳嗳的叫了起来。
“想回家的人是你吧!”他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想什么。
“我们天天赶路,天天睡骡车,我想念家里的稻草床铺。”虽然稻草床常常扎得他全身发痒,不过总比在外面流浪舒适多了。“爹,难道你都不会想家吗?”
萨儿把千郁树问倒了。
家啊,他处处可为家,应该说他从来没把那个住所当成是可以落地生根、终老一辈子的地方。
他不答,只淡然地说:“马上就到家了。”
也是,萨儿不再缠着他爹,因为熟悉的街道撞进了他的眼。
红墙、红瓦、红宅子。
这方圆百里的土壤都偏红,村里的人拿来盖屋筑墙,因此形成了特殊的景观。
此村名曰红木村。
“咦,爹,咱们隔壁住了人耶!”探着头的萨儿像是发现新大陆的嚷嚷。
千郁树记得那儿以前是块荒地,上头有一间老旧的屋子,那堵红墙还是他修的。可不知什么时候搬来了新邻居。
如今,红墙上爬满了他不知名的植物,骡车经过,隐约间看见院子里姹紫嫣红,满园的花卉绿树像是要满溢出来似。
“唔。”骡车经过,骡子一时嘴馋,啮了锯齿状的植物,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另一只骡见状,放慢撒开的蹄,瞪着伙伴,然后亦龇牙,以令人瞠目的速度抢下它到嘴的绿。
千郁树绝对没想到他养的两匹骡子居然会为了吃食起争端,眼看就要阋起墙来。
萨儿不得不下车阻止要自相残杀的两头骡子。
“丢脸死了……羞羞羞……”
萨儿的数落声换来了咯咯的笑声。
不会吧,小五、小九是通人性,但那笑声明明像人,还甜甜柔柔的,不可能是它们发出的吧?!
他转头,一个头绾螺髻的白衣女娃直冲着他笑。
她笑容烂漫,嘴角边两个梨窝又深又圆,甜得似乎能掐出蜜来,乌黑晶亮的眸子镶在小圆脸上,加上圆滚滚的身子,可爱得像瓷娃娃。
她穿着粉红色的兜裤,兜上还绣着只活蹦乱跳、转着球玩的小老虎。
她咚咚的跑过来,猛地抱住萨儿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