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舟莞尔一笑,俯下身来,紧紧盯着谢春山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眼睛。
“若是想起往事,谢道君,不悔吗?”
“不悔。”
“哪怕是偿还不尽的因果,你也不悔?”
“若不知因,又如何能偿还果。”
听到这句话,萧怀舟忽然大笑起来,清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并不是很宽敞的屋子里,听起来竟有几分悲切的味道。
“你想要,便依你。”
他抬手将琴抱于怀中,素手轻拨,如泣如诉。
记忆随风片片散去,谢春山眼前犹如一阵一阵迷雾,带他重回那些早该随风消散的时光里。
耳边响起了嘈嘈切切的曲子,每一条曲音都似曾相识,是萧怀舟在书房亲自为他谱写的。
谢春山记得这个曲调,他也曾在拿到月琴的第一时间便将曲调复述了出来。
当一整首曲子完整的在自己手中弹出的时候,谢春山从未动摇过的道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不可控。
他从没见过萧怀舟,可是他却会弹萧怀舟写的曲子。
他从未说过自己爱薄雾远山,可萧怀舟却清楚他的喜好。
直到音律将他的记忆拉的很远,透过恍恍惚惚的迷茫梦境,谢春山好像看见眼前萧怀舟的模糊白影,逐渐与记忆中抱着月琴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你叫什么?至少你要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我叫萧怀舟,我是大雍的四皇子,萧怀舟。”
初遇少年的时候,是大雪飞扬的隆冬时节。
那日谢春山刚被师父剔除仙骨,折碎灵府,将浑身每一处筋脉都碾碎,丢弃在苍梧大道上。
谢春山浮在半空中,换了种角度看曾经狼狈的自己。
王都下了一夜的雪,苍梧大道上抬眼纷纷扬扬满目洁白,‘谢春山’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只能一个人冷冰冰地趴在雪中。
翌日清晨,有孩童手拿糖葫芦绕行,小声问他是不是死了。
有零星车马匆匆而过,看见他道袍上归云仙府的印记,纷纷绕道而行,以免惹祸上身。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直到谢春山以为,今日便会死在他最爱的人间的时候。
一辆华贵异常的马车,缓缓停在距离他不远处。
谢春山至今都记得,马车四角都坠着古朴的青铜铃铛,随着帘子的掀开,四个青铜铃铛发出令人安神的声响。
有少年匆匆踏雪而来,污浊的黑泥或雪将少年金线纹绣的黑色长靴印湿,但少年毫不在意。
弯腰俯首,冲谢春山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你还好吗?”
记忆中的手,与弹奏月琴的手逐渐重合。
谢春山有些恍惚。
后来他便被少年带回了府里妥帖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