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幼宛跟幼兰,幼宜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奶娘赵妈妈就进来了,目光中带着不满,开口就道:“姑娘听老婆子的肺腑之言,姑娘不必与六姑娘那么亲近,靠着太太才是正理儿!姑娘已经五岁了,再过十年就要出嫁,难道六姑娘还能决定姑娘日后嫁给谁不成?六姑娘摆明儿了跟着太太作对的,六哥儿养在太太膝下,姑娘该和太太亲近,多去给太太请安,和六少爷往来,这样六少爷才会记得姑娘。”
赵妈妈是原主的奶妈子,在魏姨娘死后就脚底抹油跑路了,原本想跟着定哥儿的,被定哥儿的奶娘赶跑,干脆自己回了庄子上,后来被端敏县主找回来了。
幼宜很不齿赵妈妈的行为,既然是奶妈子那就是跟着魏姨娘受过好处的,得着的赏赐也不会少,魏姨娘一死就丢了原主去投奔定哥儿,投奔定哥儿不成干脆回了庄子上逍遥度日。受了魏姨娘的好处,她一死却走了,采莲好歹还看留下来照看了原主两年多,嘴上不饶人,根据幼宜那几天的观察,也不是个不做事只拿钱的。
姑娘少爷的奶妈子可是个美差,差事轻松不说还有小丫头专门伺候,待遇和半个主子一样。若不是早看出幼宜日后的日子不会好,赵妈妈也舍不得这门差事,毕竟月钱只比姨娘少半两,一个月一两五钱的银子。
见幼宜没有说话,赵妈妈只当姑娘小好拿捏,她这一个月冷眼瞧着,姑娘是比往年伶俐聪慧许多,但也软弱老实,看着模样白白软软的跟个兔子似的。赵妈妈仗着自己是姑娘的半个长辈,直言不讳道:“姑娘日后的婚事是老爷太太做主,太太不喜六姑娘,六姑娘纵有个七哥儿又如何?七少爷现下才多大?四少爷眼看着就要去考秀才了。”
“六少爷不喜书本,但日后管着家里的庶务,姑娘的前程也不会差,做甚要和六姑娘一起跟太太作对?姑娘年轻不懂事儿,让六姑娘忽悠了去,跟着六姑娘能讨着什么好?”
幼宜看着赵妈妈眼中明晃晃的算计冷笑一声,她这是又嫌自己奶大的姑娘不懂分寸了,怕哪天幼宜遭了殃,会让薛氏迁怒她这个奶娘。
赵妈妈说着说着哭起来,拿帕子细细摁着眼角。她并不是家生子,因灾荒卖身给了人牙子,又被沈家买进来的,得了魏姨娘青眼,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赵妈妈只把她自己跟女儿卖了,宝贝的独苗苗儿子却舍不得卖,拿着自己跟两个女儿的月钱养小儿子。幼宜深知她儿子才是赵妈妈的命根子,没有卖身那就还是良籍,这赵妈妈的信任程度大打折扣,无法使人信任。
赵妈妈哭诉道:“都是老婆子我无用,才让姐儿吃了这样的苦。魏姨娘去的时候我不知怎的病倒了,太太怕我过了姑娘的病气,把我撵去了庄子上。庄子上我托人,花了两年才回来,不想姑娘已经不认得我了!还叫那可恶的六姑娘忽悠了姐儿,老婆子真是没脸去见魏姨娘啊!”
赵妈妈老泪纵横,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幼宜小时候的事情。她不知道她的姑娘已经换了个芯子,幼宜知道赵妈妈其实对原身并不了解,有变化她也没有办法质疑幼宜。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了,左右她屋子里的事情是枕春做主,赵妈妈也不能训斥了老太太送来的人儿。
“妈妈喝口茶。”幼宜把一碗茶推过去,只是笑道,“我喜欢六姐姐。太太当然是好太太,但是太太要照顾六哥哥,还要忙二姐姐与四哥哥的事情,怕是不愿我和四姐姐六姐姐去打搅了她。太太忙,我们做儿女的,就不该火上浇油,忙中添乱。”
赵妈妈一时语塞,喝了一大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又道:“魏姨娘特特跟我交代了,要照顾好姑娘跟六少爷。姑娘和六少爷是至亲兄妹,怎么能生疏了去?六姑娘忽悠着姑娘不跟定哥儿接触,她自己却每日都去看刘姨娘跟宏哥儿!”
幼宜并不会听赵妈妈的话,原书中貌似赵妈妈没有出现过,现在因她活了又有了院子这才叫端敏县主补了上来。说是端敏县主让赵妈妈来当差的,不如说是薛氏给幼宜这儿插了个幼宜自己赶不走的眼线。
她轻笑道:“太太待宜儿很好,我是太太的女儿,太太怎么会亏待了宜儿呢?妈妈不必再说了,六哥哥很好,太太很好,六姐姐也很好。”
赵妈妈嘴唇动了动,还欲说话,就见采荷走了过来。她鄙夷地瞥了一眼赵妈妈,说道:“姑娘,太太身边的康妈妈来了。”
康妈妈,薛氏的陪房,也是薛氏的心腹,以薛氏马首是瞻,贴身伺候薛氏,对庶出子女没有什么好脸色——除了被薛氏溺爱的定哥儿。
长辈身边就是猫狗也有几分面子,康妈妈来了幼宜少不得亲自迎接。幼宜从椅子上起身走了出去,出了门拐了个弯儿去了幼安的正房。
正房里幼安已经在坐着了,康妈妈穿着栗色镶兔毛褙子,腰背微微有些驼着,锐利的目光扫过幼宜,脸色阴沉,活像谁欠了她几百万。
幼宜走近几步,因着五官稚气未脱,笑起来非常天真无邪,装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再容易不过了:“康妈妈!康妈妈怎么亲自过来了呀?康妈妈快请坐喝茶。是不是太太有话跟我与六姐姐说?”
康妈妈并不坐,扯了扯嘴角:“明天是年初二,太太要回长兴侯府,要带四姑娘、六姑娘、九姑娘并六少爷回去,二姑娘与四少爷自然也回。两位姑娘明日记得早起些,别叫太太等了!”
幼安也是冷着一张脸,她可没有忘记这个薛氏的狗腿子做了什么事情:“康妈妈说笑。太太最是重礼仪规矩,我跟九妹妹是太太的女儿,又怎么会没有规矩,当然不会叫太太等的。”
康妈妈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姑娘明白就好”,转头就走了,出了太平洲的大门,走在桥上骂道:“不过是个庶出的,真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了?还敢跟我摆谱儿!不过是攀上了老太太,老太太还能活多久,有她后悔的时候!”
“妈妈!”小丫鬟高声道,“妈妈慎言。”
康妈妈冷哼道:“这桥上除了你跟我还有谁?四处都是水又有谁知道?难道你会告密?!”
小丫鬟唬得低了头:“奴婢不敢。妈妈息怒。”
康妈妈一肚子气地回了上房,在进上房之前脸上露出个恰当好处的微笑来,抬脚跨过了门槛就看见了薛氏。她几步走过去轻轻给薛氏摁着肩膀:“太太做什么回侯府?夫人和侯爷不待见太太,世子爷和舅太太也不喜太太。”
薛氏睁开眼睛,恨恨地砸了下桌面:“华儿明年及笄之后就要嫁给梁启之了,茂儿今年就要下场,过个几年那短命的平南侯没了,茂哥儿又考中了秀才,我看谁还敢看不起我!我回去可不是为着父亲母亲跟哥哥的,二姐今年也要回府的,六丫头那样不孝忤逆,日后还了得?”
“姐姐膝下有晏哥儿跟晖哥儿,晏哥儿跟六丫头一般大,亲上加亲,又是门当户对,那老不死的跟老爷都没有拒绝的理儿。”薛氏阴笑了几声,眼中带着快意,“这丫头这一年以来都在发疯,和个疯狗似的见谁就咬,我看看把她嫁给了晏哥儿她还威不威风得起来!二姐你也是知道的,六丫头嫁过去只有受苦的,让二姐替我报报仇出出气,想来二姐也十分愿意。”
康妈妈不语,这姨太太是个狠心人,比太太心还狠,太太好歹给了魏姨娘一个痛快,姨太太却是折磨萧晏表少爷的生母,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在她面前折辱萧晏,真真是心狠手辣至极。
“还有九丫头。”薛氏阴恻恻道,“九丫头不傻了不说,还站到了六丫头跟那老不死的那边去。魏姨娘已经够给我添堵了,九丫头自个儿不保着自己,那她死了就不能怪我了。晏哥儿让二姐下了毒,活不过二十五岁,让六丫头守寡多好,二姐是不会让晏哥儿的儿子活下来的。”
康妈妈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二姨太太的手段是越来越狠了,太太跟姨太太走得这样近,怕是不妙。不过六姑娘和九姑娘是咎由自取,康妈妈也没必要为着这两个得罪了太太,她儿子可是跟着四少爷的书童。
薛氏正欲再说,就见身穿红袄的幼华进来了。幼华瘦了些,红袄衬得气色还算不错,眉眼也还精致,见着薛氏笑道:“母亲明儿要去外祖家里?”
“是,郡王妃,你二姨跟四姨都要回去的。”薛氏说罢红了眼眶,“早知道你爹那样狠心,要把你嫁给梁启之,娘就放下脸面身段去求求王妃娘娘。郡王妃娘娘有两个亲儿子,却也有几个庶子,其中郡王爷的第三个儿子是庶出,跟你年岁相当,你便是嫁给他也比嫁给梁启之好。以郡王府的资产,也过得上不错的日子。”
幼华笑着说:“娘何必再介怀,跟爹生了嫌隙,那几个小星就要得意了。我是梁启之继室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梁家年底就来提亲了,祖父祖母跟父亲也已经应下了。”
“我会是平南侯夫人,也不再叫娘被长兴侯府的人看不起!”幼华眼中划过一丝厉色,然后又道,“娘还是少和二姨来往的好。二姨手段狠毒,娘何必学了二姨去?晏哥儿是比晖哥儿大四岁,但晖哥儿是二姨父的嫡子,承家业是承大头的,晏哥儿又能承到什么?且晖哥儿小小年纪就有神童之名,已经开始读四书五经了。晏哥儿如何比得上晖哥儿。”
“况且娘您和二姨不一样,父亲不会宠妾灭妻重庶轻嫡的,四弟已经在准备考秀才了,日后做了官有沈家提携,母亲也会是个诰命夫人。”
“到时候,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我们母子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