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看了眼桌子上的西洋钟,又不知道沈嗣谦今儿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从外头回来。她心底烦躁,挥手道:“宜丫头的事儿再说,华姐儿,你回去罢——还不把老爷扶去更衣洗漱!”
丹草却瞥了幼华一眼,道:“老爷没醉。”
没醉?
这倒是个稀奇事。
哪次沈嗣谦回来不是一身酒气的。
幼华回去之后沈嗣谦就进来了,一身石青色的银鼠皮褂子,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换了家常衣裳。沈嗣谦大步走进屋子里,屏退了丫头婆子,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先喝了几大口,才笑道:“华儿翻年就十四了,再过一年就及笄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听他提起长女的婚事,薛氏心中一紧,而后又放松下来,沈嗣谦就是想把华儿嫁给那不入流的人家,老太太跟国公也是不会允许的。
“你找着了什么好人家?”薛氏蹙着眉说道,“华儿是我头个孩子,又素来稳重,可不能亏待了华儿。”
沈嗣谦一挥手,先是笑:“我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华姐儿我当然是疼的。她身份不上不下也怪我没出息,但我就不是那块读书的料……要是从武老爷子第一个打死我。”
沈家本就是打仗起了家的,先祖卸了兵权才换得百年安静,府中的少爷是必得习武的,但绝对不允许从武,除非皇帝下旨允许,不然都不行。
薛氏揪着帕子:“你先说你选的是什么人家!要是那后生品行不端没有文采,我也是不依的。”
“平南侯你知道么?”沈嗣谦到底是喝了酒的,只是没有醉,眼神清亮,嘴角上翘着,“平南侯世子梁启之,怎么样?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日后就是侯夫人,这门亲事真真是华儿捡了便宜,世子夫人的位子,大哥家的芳姐儿兰姐儿或者四弟家的芸姐儿才配得上。”
薛氏听见这个名愣了好半晌,硬是没想起来,等沈嗣谦把话说完了才记起来,平南侯府是开国元勋,祖上门庭煊赫,传到现在平南侯这一辈儿冷落了。
她用力去锤沈嗣谦:“你疯了不成?华儿的家世什么人家嫁不得,你……你竟然叫她去做梁家的继室,这后娘岂是那么好当的?梁启之比华儿大了十岁,他儿子都有四五岁了,还是世孙,华儿嫁过去能有什么好?先头那个嫡子嫡女都有了,爵位轮得到华儿的儿子么!我看你真真是猪油蒙了心!”
沈嗣谦拧起了眉头喝斥道:“这亲事怎么不好了?!嫁过去就是当家夫人,那孩子还小,纵是有个什么意外也说不准。世袭罔替的侯爵,你就不动心?”
薛氏冷笑一声,抄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掷去,画珐琅的茶杯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的热茶打湿了猩红的地毯。薛氏气得发抖:“不心动!华儿才多大?你是逼着她杀人?!华儿做什么非得高嫁,说是公府嫡女,哪个不知道她是庶出嫡出,跟大哥四弟的庶女平起平坐的,娶她还不如娶了大哥的容姐儿。她大可寻个三四品官员的嫡子出嫁了,到时候也能帮扶着茂哥儿。”
沈嗣谦看薛氏反应这么大也气了,站起来怒斥道:“你看看你这个泼妇的样子!我怎么就逼着华儿杀人了?华儿是想做荣华富贵的侯夫人还是那官家里头的少奶奶?她定然是要荣华富贵的,华儿嫁过去受了委屈,难道大哥大嫂就能在旁边干站着了?”
薛氏是知道做后娘多难的,她当年一个闺中好友就去给了姐夫当继室夫人,原先的外甥对自己冷言冷语,还得伺候公婆操心一大家子,对继子既不能重也不能轻,你严格了人家说你不怀好意,你放松了人家又说你存心捧杀,全然不管就说你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后娘岂是那么好当的?
平南侯夫人是没了,但那一群妯娌又哪个是好的?华儿性子傲心气高,并不适合做宗妇的。
沈嗣谦把薛氏骂了一通之后就走了,丹草碧草小心翼翼进来,丹草问:“太太?”
薛氏坐在榻上阖着眼,无力道:“把这儿收拾了,毯子换一条,再去把二姑娘给我叫过来,我有事与华儿说。”
丹草碧草应是,收拾完东西后退出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