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妤非听了这些大为触动,也对左汉说的那个迟嫣有些嫉妒。然而眼前左汉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可怜,她试着调节气氛:“说到酒吧,你还真是个怪人。哪有人去酒吧喝这种酒的,都不知道是说你土,还是说你怪。”
再次令她没想到的是,左汉又哭了,这次哭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撕心裂肺,仿佛今夜的酒精彻底冲毁了他心里泪的堤坝,而他自己已无力挽救,也无心挽救了。左汉像个走失的孩子,坐在堤岸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埋头不顾一切地哭。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左汉感觉自己累了。他顺手拿起石库门,对着瓶口又咕噜咕噜喝起来。脸上的泪滑到唇边,被一起咽下去。虽然那个场景已经在自己的梦魇中重复过无数次,但第一次说给外人听的时候,他还是强忍着钻心的疼痛。
“前几年,我们省吸毒贩毒猖獗。我爸当时是市局局长,上面让他牵头做缉毒工作,他很快在毒窝安插了两名卧底。然而一次交易前夕,一名卧底被毒老大识破,当场牺牲,警方的计划宣告破产。毒贩还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丢在公安局门口。那件事在全省闹得沸沸扬扬。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我爸对着数不清的摄像机镜头怒斥毒贩太嚣张。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下一个牺牲的,会是他自己。”说到这儿,左汉艰难地深吸口气,呆滞半晌,似乎在思考如何组织接下来的话。
“我就在那年夏天参加高考,成绩还算亮眼,进了前覃省文科前一百名。这是一个除了北大清华,全国学校随便挑的排名。如果足够走运,说不定还能勉强搭上北大清华的末班车。
“我爸妈都很高兴,同样开心的当然还有迟嫣。我们俩的感情刚才也说了,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而已。我本打算等高考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就正式对她表白。可我再也没机会说出口,迟嫣再也听不见了。
“我爸觉得我给他长脸,一高兴就叫上迟嫣陪他去市场买菜,说要让我妈好好做顿大餐为我庆祝。他们两人拎着满满几大袋东西从市场出来,又决定拐到文玩市场给我买个礼物。然而等他们买好礼物去找车时,一路跟踪的毒贩早就埋伏在车尾。也许因为不在工作时间,心情又好,我爸就放松警惕了。还没打开车门,他就被凶手自制的消声手枪击中要害。迟嫣也被打成重伤,不久后因失血过多,人也没了。
“也许连老天爷都要帮恶人吧,他们那天停车的角落向来人烟稀少,连个目击证人都找不到。毒贩从我爸的衣角撕下一块布,蘸了他心口流出的血,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写下了‘逆我者亡’四个红字。哦,对了,那天他开的车,就是你瞧不上的那辆破大众。”
李妤非心头一震,眼里流淌出复杂的神色。她真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什么都不知道瞎评论个啥呀!可是说对不起已然太迟。在彻底撕开左汉的伤口后,她发现自己只能这样无力地看着他。
讲到看见父亲和迟嫣的遗体,以及车窗玻璃上“逆我者亡”四个血字的时候,左汉已经痛到麻木。
“我知道他们要给我买礼物,就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在家温了我爸最爱喝的石库门等着他们。可是后来这酒凉了,没有人喝得下去了。我原本不大喜欢黄酒的味道,但现在基本都喝石库门。每次喝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还能和老爸说说话,哪怕替他喝点儿他这辈子没喝完的……”说到这里,左汉实在说不下去了。他再次将头埋进双腿,紧紧抱住自己,很用力地抽泣,却也很努力地克制着。他不看着小金湖也不看着李妤非,只是埋头迎接夺走他一切幸福的黑暗,往日的浮光掠影流沙般移动,他不停说着:“对……对不起……”
李妤非没有安慰他。她拿起另一瓶石库门,打开瓶盖,咕噜咕噜喝起来。
这时,酒也凉了。
她很想对左汉说点儿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第二十二章“大画师”的复仇
他立即回家,开始工作。单纯杀掉胡求之已经不能令他解恨,他要让胡求之身败名裂。
小娟的死必然引起舆论的轩然大波,警察会把她的经历和社会关系查个底朝天。然而倘若小娟没有写日记,也来不及留遗嘱,那么就不会有确凿证据证明胡求之和小娟之死的关系。
可能唯一的证据,就是他保存的胡求之家的监控录像。
他不忍那些画面被更多人看到,从而对小娟进行二次侮辱,于是想了个办法:从视频中提取音频,并择机公之于众。与此同时,他将之前所有胡求之家的监控视频都保存下来,并将胡求之那端的存储内容远程删除,以免被警察和更多人看到,影响其他女生的前途。想到那些女生,他脑海中又浮现出胡求之每次滚完床单都要取出来用的笔记本。那很可能是这个老变态的性爱记录。如果被警方发现,那么对这些女生的伤害,又与那些监控视频何异?
踌躇半晌,他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节外生枝。他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翻墙进了胡求之所在的小区。这里的监控设置是他早就研究过的,避开小区公共监控并非难事。但要躲过胡求之安在自家门口的监控则完全不可能。与其躲躲闪闪,不如大摇大摆走到门口,开锁,进门。
胡求之大概傍晚5点40分就要到家,他必须抓紧。这次他只干两件事:第一,拿本子;第二,删掉拍到自己的今天的监控视频。他没急着当场删掉监控,只是把胡求之的电脑打开,等自己彻底离开这淫窝了再远程全部删掉、关上胡求之的电脑。